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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时代,人活得像“人”?(3)

毛时代,人活得像“人”?(3)

(十一)、勤劳致富有罪

姜玉明先生撰写的文章《富之罪》,记录了一个吃苦耐劳、稍显富裕一些的农家的不幸遭遇。文章的主人公叫闵耀芳,家住江苏省武进县嘉泽乡横埝村,是个搞副业的能手。该文摘录如下:

他的家庭副业虽然很多,但集体劳动也没少参加。他每年劳动的工分和同等劳动力是相当的。当然,他一家老小是很辛苦的。天没有亮,人家还没有起床呢,他家已在地里干活了;天黑了,人家已经吃完饭,上床睡觉了,他家才从地里摸回来,真是白天黑夜干,很少有一刻清闲。由于一家人勤劳,汗水换来了生活的富裕。

闵耀芳早就憧憬着一个理想:把两间旧屋翻成楼房,但是,在纹化大革命中,闵耀芳因富得祸,富,变成了“罪”。

1966年8月的一天,他被抄了家,一时间,翻箱倒柜,屋里屋外,弄得鸡飞狗跳。大桌子、小凳子,全被抬出,上面堆满了衣物用品、粮食、副食品,被一一拿走。

此后,他被吊打了几次,又关押了十多天,经常挂牌游斗示众。

1968年4月28日深夜,大队“群众专政组”几十人,将闵家包围。闵的老父亲被抓走,在大队部吊打审问,要其交出儿子。第二天,闵耀芳也被抓到了大队部。遭到了更厉害的毒打和批判斗争。

不许富!——1955年,毛泽东曾说:“农民怕冒尖是很好的事。”他还说过:“社会主义革命的对象,主要是资产阶级和富裕农民。”(1957年10月9日)——这就是真正的源头。

(十二)、勤奋教学有罪

容姜贵先生的《知识是祸》记录了这桩奇冤——贵州省榕江县忠诚小学教师莫定钦,潜心收集整理了一册教学参考资料,内容包括报纸、杂志上发表的中、美、英、苏、法五大国首脑的照片简介、中外著名的诗词歌赋、名言警句、史哲资料、政治论文、图片、漫画等,自己视为珍宝,命名为《黄金难买》。

起初,这本册子在学校好评如潮,师生们争相传阅。可是,在纹化大革命中就是这样一位爱岗敬业的优秀园丁,就是这么一本教学参考资料,竟然招致了一场奇灾巨祸,莫老师因此被判刑20年!

(十三)、刻苦钻研学问有罪

王贤才,江西九江人,建国初期毕业于山东大学医学院。求学期间,得知有一部享誉世界的医学巨著《希氏内科学》。希氏,中文译名希塞尔,简称希希,是美国著名的医学教育家。《希氏内科学》是希塞尔组织100多位内科专家编著的大型教科书。王贤才等了半年多,才从学校图书馆借到了这部书,简直如获至宝。年轻的大学生突发奇想;这么好的书,为什么不把它译成中文?

可是,谁曾想到,可钦可敬的爱国壮举,在毛泽东时代里,竟变成了罪行,竟给这个有志青年带来了长达几十年的飞来横祸——1958年6月27日,王贤才补定为“右派分子”,罪状是:崇拜西方资本主义,罪证就是翻译洋书。不久,医院整体迁往呼和浩特。初冬一个寒冷的夜晚,在医院外的荒地里,他把自己刚译成的第9版《希氏内科学》40多万字的译稿,忍痛投入火中。不久,他得知海外出版了第10版《希氏内科学》,又卖掉400毫升血买了下来。1961年11月27日被摘掉了帽子,他认为冬去春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拼搏——重新翻译《希氏内科学》。

然而,知识分子太单纯了。1964年,在“四清运动”中他再次受到批判,连那些经常接近他的青年医生们也受到了批判。工作队批判他说:“为什么青年医务人员愿意跟你走呢?我们党号召又红又专,而你吸引一部分青年走白专道路,实际上是与党争夺青年!”并且,斩钉截铁地说:“你记住,摘掉帽子,还是摘帽右派,必要时还可以再戴上!”

王贤才又一次惊呆了!这时,他不得不再次痛心疾首地烧掉自己珍爱的译稿。

然而,烧掉译稿还不行。文革开始后,他又受尽折磨,1968年4月27日,被投入监狱,主要罪状仍然是:吹捧美英科学文明!

陈景润,一代数学大师,不谙世事,不问政治,与世无争,长期独身,居6平方米小小陋室,孤独地在科学之山上踽踽独行,艰难攀登,竟也被逼跳楼!

(十四)、爱国有罪、为共产党效力有罪

赤心爱国,热诚为共产党效力,对于执政的共产党来说,利耶?害耶?毫无疑问,无需争论。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在毛泽东时代,这种自由,在许许多多人的身上也被剥夺一空!

中华民族的大功臣马寅初老先生,在痛遭毛泽东批判以后,爱国老人依旧痴心不改,以年近八旬的高龄勤奋笔耕,写成了一部极其珍贵的辉煌巨著《农书》,以报效生他养他的中华民族。可是,大作写成不久,纹化大革命狂飚骤降。对祖国一往情深的耄耋老人,不得不用颤巍巍的双手将垂暮之年拼尽老命的心血结晶,肝肠寸断、老泪纵横地一页一页投向火舌之中……

章乃器先生,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事业有成,正在香港干得红红火火,受毛泽东之邀回大陆参政,担任粮食部长,在反右中被打成大右派。

钱伟长先生,当代中国著名科学家,与钱学森、钱三强合称“三钱”。1912年生于书香门第,其四叔钱穆,是一代国学大师,可谓家学深厚。当年投考清华大学时,国文、历史双100份,当为文科状元。可是,这时“9•18”事变爆发,国难当头。为了救国强国,他毅然改学物理。清华毕业后,他又考取庚款留学美国,获博士学位。学成以后,又为救国强国,毅然放弃在美国年薪8万美金的优厚待遇,回到战火频仍、积贫积弱的祖国。2004年担任上海大学校长,92岁的钱老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国家需要,我就去做。我不考虑别的,我什么也没有。没有房子,住在学校。在上海大学,我是不要工资的,我不要什么。”

就是这样一位痴心爱国的一代科学界泰斗,1957年也被剥夺了为国效力、为共产党效力的资格。在被邀请出席帮助共产党整风的座谈会上,时任清华大学副校长的钱先生就大学教育提了一条意见:希望不要教条主义地完全搬照苏联的做法。结果因此而被打成右派分子。受批挨斗之后,一个中国的顶级科学家,在55岁高龄之时,被发配到钢铁厂,当了一名出苦力的炉前工!

宁连乔先生著文《不只是一位回国博士的悲哀》,记述了一对爱国科学家夫妇的悲惨遭遇:

肖光琰先生,祖籍福州市,1920年生于日本,后移居美国。1942年5月毕业于坡蒙那大学化学系,1945年12月在芝加哥大学研究院获得化学博士学位。1946年初任该校化学系助理研究员,1947年任该校冶金研究所研究员,同年8月任美孚石油公司化学师。其间,曾4次获得金质奖章。

不久,青年才俊与一位漂亮、贤惠的姑娘甄素辉结为百年连理。对于肖博士来说,真可谓安居乐业,万事如意——不过,“万事如意”4字并不恰当,作为海外游子,肖先生有一副忧国忧民的热心肠。为此,他常常寝食不安。1949年,忠诚爱国的肖先生参加了“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中国学生基督协会”。当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共产党成功的宣传使他和妻子激动不已。此后的一年里,一对爱国的热血青年舍弃了他们喜爱的各项文娱体育活动,夜以继日地收集、整理一切对祖国建设有用的资料。1950年,肖光琰和甄素辉毅然决然,告别了舒适的洋房,告别了称心的工作,告别了丰厚的待遇,回到了魂牵梦绕却又陌生的祖国。他们终于看见了五星红旗,年轻的伉俪相拥相抱,激动得热泪横洒。

然而,他们踏上祖国大地之际,正值镇压反革命运动如火如萘开展之时!——两位青年科学家被安排到了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和海运学院工作。起初的接待也不能说不热情,但好景不长。很快,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便抛了出来,砸向他们:“思想反动”、“带回资料是为了向上爬”、“十足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作风”、“有卖国思想”……

因受精神打击,肖光琰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1956年,周恩来、陈云领导反冒进,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现了少有的一段艳阳天。一位领导同志找他谈话,诚恳地检讨了过去的错误做法,向他表示歉意,还修改了一份鉴定材料。肖博士深受感动,他向党表示要以实际行动积极工作,争取入党。

此后,他注入全部热情潜心研究“页岩油催化裂化及其氮中毒的机理”和“电子酸性催化剂”——对于燃油资源贫乏的中国来说,这项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然而,又是好景不长!1958年底,在“拔白旗”运动中,肖博士被拔了出来,成了“白旗”——“老白旗——肖光琰”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对祖国毫无感情”、“执行的是挂羊头卖狗肉唯有理论高的白旗路线”、“你想入党,是对共产党的污蔑!”——又一次当头棒喝!又一次冷水灌顶!

不料,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除夕,在迎新联欢晚会上,他受到了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报幕员高声宣布:“下一个节目:活报剧《洋博士现形记》。”接着,一个小丑登场,自报家门:“在下肖博士,靠父母的造孽钱,在美国混了个洋博士,听说共产党在中国掌权,待我偷点资料,溜进中国也好捞个一官半职……”

士可杀而不可侮!——肖博士精神崩溃了,从此消沉下去。群众反映:这样下去,肖先生非自杀不可。

1961年——大灾将去,刘少奇开始主持调整工作之际,阳光雨露再次洒向博士的心田。在交心会上,他泣不成声地说:“我热爱党,相信党是公正的,希望再活40年,尽余生为党做些事情,我要拼命干!”肖先生在工作中身体力行自己的誓言,1964年他一个在北京的妹妹病故都没有去参加葬礼——知识分子就是这样赤诚,不把知识全部奉献出来于心不甘。

然而,又是好景不长!1966年一场惊天大浩劫降临中国,洋博士自然在劫难逃。1968年10月5日,无产阶级群众专政队的一群彪形大汉将正在病中的肖先生抓进牛棚,并抄了他的家。在牛棚里则是无休止的审讯、三角皮带没死没活的抽打、嘲笑和唾骂。

他一共交了26份“认罪书”,接受了20多次皮肉修理。

1968年12月10日晚,身体衰弱的肖先生又受到了一次皮鞭教育,被打得皮开肉绽,连声哭喊。第二天早晨,誓死要为共产党“拼命干”的肖博士再也没有起来。专政队发现尸体以后,迅即在化学物理研究所大院内贴出了《特大喜讯——反革命特务分子肖光琰畏罪自杀是无产阶级纹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的海报,并于当日下午到营城子农场揪出肖光琰的妻子到研究所继续交代。受过一番折磨后,甄女士提出请求给两天假,回一趟家料理一下多日未见的孩子。没料到,专政队大发慈悲,恩准了这一要求。可是,两天后甄女士并没有返回继续接受审讯。第三天,1968年12月13日,当人们打开肖家房门以后,发现甄女士与她15岁的女儿肖络连,紧紧搂抱,灵魂早已经离开了无限“光明、幸福”的毛泽东时代!

有必要为小姑娘肖络连补写一笔——这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热情、天真、聪明、美丽、特别好学,上小学时便自己动手组装半导体收音机。可是,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从小却受尽了白眼、嘲笑和辱骂,幼小的心灵伤痕累累。死前头一天,小女孩将自己的照片郑重地赠给要好的小朋友“留作永久的纪念。”

肖光琰夫妇死后被定为“特务集团”头子。这是一桩毛泽东的爱侄毛远新亲自抓的典型案例,编号《301》。此案,无辜的肖光琰夫妇又株连了11个单位26个更无辜之人,其中包括曾照顾过络连小姑娘的邻居老夫妇,曾给肖博士打过针的女护士,曾与肖先生交换过热带鱼的老理发员等人。最后,毛远新将此案总结成典型经验,发表在《人民日报》上,被宣扬为“工人阶级占领科学阵地的活样板”。

为爱国匆匆而来,为给共产党效力匆匆而去!——在毛泽东时代,爱国竟然不成,为共产党效力也竟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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