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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鉴定:这孩子是我的吗?

老教授怀疑已上大学的儿子并非亲生,不顾妻儿生气甚至咒骂,年过半百的他坚持要求做亲子鉴定。有这样两口子,丈夫做了节育手术,妻子却怀孕了,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妻子给腹中宝宝做了亲子鉴定。

每年10%~20%的增长率

DNA鉴定,原本是司法鉴定领域内的技术,渐渐走进普通人的婚姻和家庭。据中国最大的亲子鉴定机构——北京华大方瑞司法物证鉴定中心的消息,做亲子鉴定 群体的增长速度不可小觑:该机构从2002年11月创立至今,共鉴定17000例,且呈20%的年增长率。其他机构也有10%~20%的增长。而甘肃一家 司法医学鉴定所负责人表示,如今80后一代已成为亲子鉴定的“主力军”,在非人口普查时段,80后委托人占鉴定案件的70%~80%。

华大方瑞司法物证鉴定中心主任邓亚军,已在这个领域工作了8年。从2004年开始,她发现,来做亲子鉴定的人大大增多了:“2003年刚开始正式接受亲子 鉴定社会委托的时候,所做鉴定排除的结果并不算太多,2004年之后前来做鉴定的主要是夫妻,其中85%的鉴定都是由男方提出来的,而排除的结果也更多地 集中在非婚生子上。”

男女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疑虑,通过亲子鉴定这门技术手段立见分晓。在来做鉴定的群体中,几乎每4个孩子中,就有一个是非亲生!这折射出这样的社会现实——历来被中国人重视的血亲纽带观和婚姻忠贞观,正逐渐被多元的两性关系和两性态度所侵蚀。

“来亲子鉴定的人群中,大多数都是男人。”

男方对女方忠贞的怀疑,是亲子鉴定的诱因之一。一位中年男人,每次都让鉴定中心检验一堆从自家卫生间里纸篓中取出的卫生纸。原来,他的婚姻属于老夫少 妻,他有钱、成熟;妻子年轻、漂亮,但他每次出差回来,都怀疑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染。于是,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背着妻子委托鉴定中心对废弃卫生纸进行 精斑鉴定。鉴定结果证明,他的妻子并未红杏出墙。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鉴定结果再清白,都无法给予他安全感,他惶惶不安地追问:“我这么怀疑妻子,我该怎 么办?”

邓亚军连续好几年都收到一个男人的来信。信件中写到,虽然鉴定中心的结果证明孩子不是他的,但他的妻子以死相逼,告诉他,孩子 就是他的。男人反复地在信中追问邓亚军:是不是鉴定结果有问题?面对妻子的极力否认,鉴定中心有什么解决办法?男人频繁来信甚至来电,其实是主观上不愿意 面对妻子出轨、孩子非亲生的现实,是在变相维护他作为男人的稀薄的尊严和安全感。

“男人似乎成了亲子鉴定中的弱势群体。”邓亚军说,“现代女性的独立,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以前男强女弱的婚姻结构,当现代男人的家庭地位稍稍降低,会让男性在婚姻上感觉不自信,在心理上有很多纠结。”

婚姻家庭咨询师孙浩也认可这一点。“许多主动带孩子做鉴定的男人,鉴定出来的是他们自己的低安全感和对女人低忠贞度的焦虑。”

被戳破的出轨和匮乏

近1/4的非婚生比例,的确在张牙舞爪地提醒着婚姻忠诚度在不断下滑的现实。

孙浩一直在为这样一名女性做心理咨询:80后张莉结婚一年后,发生了婚外情。婚外情的原因是,丈夫脾气暴躁,温柔的第三者可以让她得到感情上的抚慰和补 偿。不久,张莉怀有身孕,丈夫对她呵护有加,但她无法断定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希望可以跟情人结婚,但有家庭的情人,并不肯为她离婚。绝望之下,张莉决定打 掉这个孩子。当她住进医院,顺利流产后,起了疑心的夫家,赶到医院,拿走流产胎儿,并去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孩子是情人的。

张莉失去了孩子和婚姻。所幸的是,张莉终于同情人结了婚,还与情人又生了一个孩子。看似已然获得幸福的张莉,又处在对第二桩婚姻的不满中——一个亲子鉴定让张莉的生活波澜四起,也让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快乐。

在孙浩看来,在婚姻中,女方的出轨往往跟婚姻的质量有关系:幸福感、婚姻关系弹性、对婚姻关系的满意度、婚内性交流的欢愉程度。而现代人的欲求不满,往往来自对婚姻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了。但与之不相适应的是——他们处理婚姻当中的矛盾和冲突的能力,却还在原地踏步。

当孩子成为手段

每个鉴定者背后的故事都让人唏嘘,赵海的故事尤其如此。他带了5岁的儿子威威来做亲子鉴定,非亲生的鉴定结果让赵海目瞪口呆。

妻子李莎本是赵海第一段婚姻中的第三者。当赵海经商成功、事业有成时,肩负着家庭重任的原配妻子对他也抱怨多多,作为助手的李莎闯进了赵海的生活。赵海原本不想跟李莎结婚,然而,李莎突然怀孕了。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让李莎赢得她和赵海的婚姻。

不料,威威3岁时一场重肝病,让他发觉了这场婚姻背后的阴谋:他和威威的肝配型完全不合!随后的亲子鉴定,更加坚定了赵海的判断:威威是李莎要挟自己结婚的武器。当李莎坦白威威是自己的一个追求者的孩子时,赵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终结与李莎的婚姻。

当女人不知因何要孩子,男人不知因何让女人给他生孩子时,孩子不再是爱的升华,反而成为人们用来结婚或维系婚姻的常规动作。而这种无奈的修饰,多么容易被戳破。此时,亲子鉴定更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小男孩,直白地告知:看,你们没穿衣服的婚姻,是多么惨淡!

 “我知道孩子是谁的了!我要跟他结婚!”

随着亲子鉴定技术发展到可利用羊水为腹中胎儿做鉴定的程度,此新技术揭示的新两性危机浮出水面。

“给腹中胎儿做亲子鉴定的比例越来越高。这些女性搞不明白谁是孩子的父亲,与其等着孩子生下来再搞明白,不如提前做到心中有数。”邓亚军说。

单身、有孕在身的陈潜不止一次踏入鉴定中心的大门。第一次的鉴定结果证明,随同而来的男人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第二次做鉴定,陈潜带来了另一位男士,而 该男士依然不是孩子的父亲;第三次做鉴定,同来的男人又换了。3次鉴定完毕,3个男人的鉴定结果都是“否”。这回,陈潜才尘埃落定般地说:“我知道孩子是 谁的了!我要跟他结婚!”

原来,单身的陈潜在同一时期的多边性行为,让她无法分辨出孩子的生父。出于对未来可能的风险的规避,陈潜选择了通过技术来鉴定出自己未来的丈夫。

事实上,像陈潜这样的情况并非极端的少数案例。现代社会性观念的开放,让女性拥有多个性伴成为可能,但女性身兼的孕育下一代的生理功能,又不得不让她渴 望回归传统家庭。“从家庭角度而言,选择和孩子的亲父结婚,是对孩子负责。但从婚姻的角度看,陈潜的这种选择却为将来婚姻生活的不幸埋下了伏笔。”孙浩 说。

“良好的婚姻关系建立在两性间的了解、信任、亲密到承诺的基础上。”孙浩接触过的一个案例跟陈潜的情况异曲同工:某80后女孩拥有 两个男友,怀孕后她选择了跟孩子的亲父结婚,并且也瞒住了自己的另一段私情。然而,因为没有把了解和信任的根基打好,她的婚姻仍旧在家庭琐事的逼仄下以失 败告终。

“正常的婚姻需要一个磨合阶段,孩子是两个人到达一定默契时的选择。而孩子出生后,从两点关系变成三点关系,夫妻间还需要一个磨合期来适应关系的转变。”孙浩说。

显然,企图通过技术来鉴定出未来的丈夫,本以为是规避风险,却可能把自己推向婚姻的雷区。

亲子鉴定是婚姻破坏者吗?

1/4非亲生的亲子鉴定数据一度让人恐慌,甚至有人诟病——亲子鉴定太可怕了!

鉴定师邓亚军也曾经历过艰难时刻。“有的夫妻因为去做了亲子鉴定而离婚,亲子鉴定岂不成了拆散别人婚姻的元凶?”——婚姻破坏者的道德批判,曾令邓亚军困惑苦恼。

 如今她坦然了,“亲子鉴定只是一项技术,没有理由让一项技术去承担伦理或者道德上的责任,就像你不可能因为火药害死了很多人就去判火药死刑一样。”

《亲子鉴定秘档》

关注国内亲子鉴定现状,反映近年中国传统血亲观念所受冲击。
作者:曾鹏宇 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01

真相揭露之后

像测谎仪一样,亲子鉴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检验、追求着两性关系中的真相。但它并非是婚姻的杀手,只是给我们机会去看到曾被遮掩的真相,继而考验我们面对真相的能力。

技术与道德无关

当鉴定结果告诉仅仅1.65米的黎刚,身高1.82米的儿子的确是他的亲骨肉,既喜悦又羞愧的他不停地向妻子道歉。而在此之前,很多人议论他、甚至拿父子俩的身高开玩笑说孩子不是他的,他焦虑好多年了。

“黎刚的焦虑无可厚非。”孙浩说,“如果孩子不像自己,大多数男人都会产生疑虑,男性看重自己的生育权,是与生俱来的生理本能,属于正常范围内的疑虑和担心。”而亲子鉴定,就像一个通道,把男性遭受的这种心理折磨疏导出来。

在邓亚军看来,很多人选择直接通过技术手段进行验证,而不是闷在心里的纠结,“应被看作是一种社会的进步:现代社会,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如果能用一种简单直接的方法证实或解除心中的疑虑,总比因此而得抑郁症要好。”

不再逃避后的承担

有人通过亲子鉴定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有人则通过亲子鉴定,去学习承担出轨后的责任。

孩子是情人的亲骨肉的鉴定结果,让王红哭得稀里哗啦,她哭着哀求邓亚军:我丈夫会来做鉴定,你们能不能骗骗他?邓亚军不得不拒绝:“我很理解你,但我们只是一个鉴定机构,你们俩的问题我们实在是解决不了。”给鉴定报告作假,无非是用一个错误来掩盖另一个错误。

结果显而易见:王红跟丈夫做了坦白,两个人平静地分了手。如今,她跟孩子的亲生父亲建立了家庭。“真相不是最差的结局。面对真相比隐瞒更好。”邓亚军说。

孩子,最无辜的受害者

“作为女人和母亲,我最难释怀的就是那些孩子的眼神。”邓亚军感叹。未得知鉴定结果前,父亲对孩子宠爱有加,但一旦得知孩子并非自己亲生后,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对孩子进行各种冷眼和训斥。

邓亚军无法想象这种巨变对孩子心灵的伤害:“很多来到鉴定中心的孩子,尽管年纪很小,但是一看他们的眼神就明白,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可是这种通透背后 的无力和害怕,就算是我这样的成年人,依然无法想象。在这种时刻,我通常有种冲动,就是冲过去,抱住那个孩子,告诉孩子,这一切不是他/她的错。”

一个孩子的遭遇让她到现在都无法释怀:男方在监狱服刑期间,女方生下了小孩,并弃孩子而去,由于男方、女方并未结婚,孩子只是私生子身份。无奈,孩子的 大伯不得不肩负起对孩子养育的义务。孩子马上就要到入学年龄了,为了获得一纸户口,大伯带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以证明血缘关系。不幸的是,孩子并非男方的 亲生骨肉。他的大伯还会继续抚养他吗?他能有上学的机会吗?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份? 一切不得而知。

“如果孩子有足够的认知程度,那 么亲子鉴定给孩子所带来的不被认可、被怀疑的心理伤害,会让孩子的价值感降到最低,可能对孩子的内心成长造成终身的伤害。”孙浩说,“男孩会对父亲的角色 感到迷茫,未来很有可能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该做什么;女孩会对以后的择偶观和男性的认知观上产生问题和恐惧。”

“你需要的是什么?”

这些年,在亲子鉴定中心,人们拿到结果的反应,经历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最初大喜大悲,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大多数人平静地接过结果,默默地离开……这折射的,其实是人们对婚姻关系稳定性的预期大大降低。

在邓亚军的鉴定师生涯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丈夫掌握了妻子出轨的证据,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做鉴定时,他所抱的心态极其被动——“只要孩子是我的,哪怕她出轨,我都原谅她。”

“这是一种被迫选择。”孙浩说,“心理上并没有真正接受,那么这根刺以后还会成为感情破裂的引爆点;而另一种是主动接受——既然接受了,就为自己的需要和选择负责。”

很多时候,处在感情漩涡中的男女并不懂得如何选择。婚姻家庭咨询师常常问无论怎样选择都处于不满中的来访者:“你需要的是什么?”来访者大都张口结舌。孙浩说,了解自己的需要应被当作一项作业:“这是提升婚姻和爱情认知的第一步,也是提升处理婚恋矛盾的能力的基石。”

技术无法救赎情感。我们只能直面亲子鉴定给家庭尤其是给孩子带来的生活飓风。当伤害被疗愈、释放之后,才会是新的生活和新的收获。

保护孩子

亲子鉴定中,无论你们之间的关系多么紧张,一个必须的原则是:保护孩子。如果能够,也许你们最好不要让孩子知道,你们在做亲子鉴定。孩子可能没有能力理解复杂的两性关系,更没有能力理解自己“独特”的命运。

只有两种鉴定结果:孩子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即使孩子是你的,你的伴侣关系和亲子关系仍然可能因为这场亲子鉴定发生微妙的和无可挽回的变化。你真的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挑战吗?毕竟,四分之三的鉴定结果是:孩子是你的。

孩子不是你的,可能彻底改变你的伴侣关系,也可能改变你的亲子关系——你是否真的预备好切断你曾投入的爱?如果你决定离开这个孩子,也请给予孩子一个美 好的说明,告诉孩子,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大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是否告诉孩子你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需要你谨慎地做出决定。如果能够,定期探视孩子,继续 亲职。

给予妈妈:在亲子鉴定中,你会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但相比父亲,你最有能力感知孩子的处境,你也最有能力保护孩子,你要和要求做亲子鉴定的父亲谈判甚至说出实情,以使对孩子的伤害减少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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