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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的冲击

大陆文革爆发,香港左派暴动,1966、67年给我带来思想、生活、工作上极大冲击。

我的家庭生活不能如常了。在1966年以前,妻子在深圳教书,我每周或隔周的周末回深圳探望她和女儿,而每逢她学校放暑假寒假,她都申请到香港来与我团聚十天半个月。这样分隔两地的生活不理想,但没有成为我们的感情或婚姻生活的障碍。文革爆发后,在仇视美英帝国主义的极左思潮下,她有一个香港老公成为“原罪”,受到群众大字报的批判。莫说批准她来香港了,连申请她都不敢。

我每周回深圳也多了些困扰。以前大陆边检人员都按规矩办事,虽然手续繁多,但不会刁难。文革后,不知怎的,边检的成年人忽然换上了一批十多二十岁的青少年。他们问你有没有学习毛主席著作,要你跟他们一起读毛主席语录。还会问一些难回答的问题。比如有一次问:“你回来深圳做什么?”“我爱人(大陆那时对妻子的称呼)在深圳,还有两个女儿。”“我问你来做什么?”“看我爱人呀!”“看她做什么?”“谈谈话吧。”“谈什么?”我真是说不出话来。

到了深圳,文革弥漫着一种动荡的、不可捉摸的、不安的气氛。妻子不用教书,每天开会学习,大字报对她的批判不算凶,但让她思绪极不安。到1966年8月,她跟革命师生一起挤在人迭人的火车上,去北京天安门广场见毛主席。

工作上,自六七左派暴动开始,我创办和主编的《伴侣》半月刊就被中共接管,据说是由《青年乐园》系统经营,销路一落千丈以致结束收场。而我就被调回到上海书局并开设了一家小出版社,出版左派宣传小册子,被定性为二线出版品,有别于出版中共文件的红色书店。另外,出版界领导者认为我有写作能力,叫我负责撰写出版界的宣传文章。我写作从来不愿意写别人讲过的话,但这段时期我却必须重复又重复地写一些空洞口号。

现实的生活和工作我勉强适应,但思想上的混乱和激荡却一刻不停。在抗战时期成长,一直受左派作家的作品熏陶,我自认是一个相当坚定的爱国者。对社会主义思想,我不是仅仅读过《大众哲学》和《共产党宣言》,我还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并予以通俗解读写成一本《经济学初步》,也研习过马克思主义的来源和组成部份。我追求人与人的平等,反对剥削制度和造成的贫富分化,相信“只有社会主义可以救中国”。

反右和大跃进所造成的挫伤,尤其一些我仰慕的作家被打成右派,使我痛心,但我仍然相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是最高领导的问题而是下面执行的问题。当文革开始,我看到各级当权人物被“群众”斗倒,似乎毛泽东找到一个方法,用发动群众自下而上地去洗涤执政党的污泥浊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字报、大辩论一定能够分清是非。

在大陆生活十多年的妻子,却私下对我说:什么群众?都是群氓!

她读的书没有我多,醒悟比我早。我那时仍然在半信半疑中挣扎。今之视昔,许多人或会奇怪为什么我那么冥顽不悟。但怎么说呢?那就是当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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