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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少家庭在这个深渊里挣扎啊

今天老肖的家属告诉我他去世了,想写写他的故事。

老肖是我实习的时候管的病人,第一次见到他感觉就像一只巨大的黄色蜘蛛,皮肤眼睛连牙龈都是黄的,肚子很大,四肢却纤细的仿佛一碰就要折断。

他刚住院时很虚弱,很少说话,治疗后肚子小了皮肤也不黄了,慢慢可以自己吃饭走路了。后来渐渐有了力气,声音也洪亮起来,几乎把所有给他打针的护士都骂哭过。

老肖得的是肝病,他喝酒喝的凶,每天早晨起来就要用搪瓷杯倒酒喝。医生说给他做胃镜的时候看到食管和胃底都是膨胀的要爆开的血管,但是老肖拒绝治疗。

他曾经是国企的领导,性格很轴,说不治就不治了,不吃药,拔了针就要回家。

第二次见到他就是最近。几年过去了,他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黄色蜘蛛,两条腿肿的油亮油亮的。

但是这一次他得的是要命的肝癌,晚期。

老肖的老婆儿子都来照顾他,当着他的面对医生说一定要给他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在所不惜。而背着他和医生谈话时,又变了个脸色,‌‌“回家我们是不能照顾的,我们就想让他最后在医院走‌‌”。

老肖知道自己有肝癌,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年多前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就发现了他有早期肝癌。

那时候还能手术治疗,但是在中国,就是这么无奈,你的命永远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因为怕病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治与不治,全看家属的意见,尤其是配偶和子女的意见。

那一次,老肖的老婆孩子没能替他做正确的决定。

但这个故事并不是关于谴责的,相反,我很同情老肖的老婆孩子。

我见过一些放弃治疗的家属,他们或有无奈,或有麻木,或有心虚,但有一类病人的家属放弃治疗的很坚决,很坦荡,那就是酒精性的肝病/脑病的病人家属。

酒精性肝病对饮酒量的标准是‌‌“长期大量饮酒史,折合每日摄入酒精大于40克超过五年‌‌”,基本上相当于平均一天喝100毫升的50度白酒。

这段文字很简单,但是它的背后是中国50万因酒精而破裂的家庭的血和泪。

我相信你们都见过饮酒成瘾的人,喝酒时他们口若悬河,意气风发;而回到家时他们烦躁、焦虑、易怒,面对家人的劝阻,也曾悔过也曾试图改变,到最后还是留恋酒场不可自拔。

有很多酒精性肝病病人的妻子,每天面对的就是直至深夜的等待,以及回到家后不省人事的丈夫,甚至时不时的拳脚相加。而这样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对父亲只有失望、厌恶,没有任何的尊重。

所以很多酒精性肝病的病人和家人的关系都不好,甚至到晚期发生呕血也只能一个人叫救护车去急诊。

前段时间就有这样一个病人,酒精性肝硬化多年,就是戒不了酒,当日呕血多次使用药物根本就止不住血,家属来到医院时明确表示拒绝任何治疗,眼看着病人就这样吐血直到心电图成一直线。值班医生抢救了一整夜后还要完成抢救记录等一系列医疗文书,而家属甚至等不及医生写完记录就要求缴费离院。

可怜,可恨。

过去大部分的肝病病人都是由于乙肝导致的。而现在,酒桌文化越来越根深蒂固,酒精肝病也越来越多,十年间病人数量翻了一倍,有数百万之多。

大家都觉得饮酒的危害没那么大,而实际上饮酒致死的人数,比交通意外、暴力和艾滋病相加的人数都多。

更可怕的是,每个嗜酒成瘾的人背后,都有一个破碎不堪的家庭,在未来更是一笔沉重的医疗负担。

老肖离开了,我相信对他、对他的家人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解脱。可是,还有多少家庭还在酒精的深渊里挣扎啊,我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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