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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自尊的复苏

历代的状元,不见得有学问,清代更是如此,在很多情况下,殿试的阅卷官,往往推荐上去的卷子,大抵是字写得好的,所谓好,就是一手馆阁体,娟秀好看,这样的字组成的卷子,名次高的可能性大,因为皇帝也好,最后有权排名次总裁副总裁也好,都不怎么看文字的优劣,只看字写的漂亮不漂亮。

但是,甲午那一科,状元张謇,却是个有学问的。张謇是个苦读书的农家子弟,早年蹭蹬科场,中举之后,就一直名落孙山。家里穷,就靠为人做幕僚为生,由于自身的才华,跟当时的名流结交,才名早就惊动了朝野,此前几次会试,掌文翰的诸公,就想让张謇及第,拼命地找他的卷子,无奈卷子都是糊名誊写的,几次都找错了。甲午这场,已经四十岁出头的他,原本就不想考了,但他的三哥张詧,特意写信给他,说父亲希望他再考一次,于是就这样了入了场,没想到,一举成名,中了状元。

中了状元,点了翰林院修撰,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命太不好,此后的仕途前程错不了。放几任乡试主考,收一堆门徒,然后被皇帝看上,做皇子的老师,跟他老师翁同龢一样,圣眷恩重,此后位极人臣,是可以看得见的。

然而,张謇不是一个热衷于做官的人,对国家民族有很强的责任感。甲午这年高中,但这年恰恰是大清自所谓中兴以来,运势最低时候。海陆两道的惨败,辽东和台湾之割让,直把这个老大帝国,推向了覆灭的边缘。刚刚高中的张謇,肚子里头,有一团火。点翰林之后,一天西太后打颐和园回宫,满朝文武,都得跪着接驾。正好赶上下雨,那时的北京,基本上没有石子路,下点雨,道路就泥泞得不行,众文武都只能跪在泥水里。这边老佛爷又姗姗来迟,活活让这些官员跪了好几个小时。

甲午之败,张謇对李鸿章不满,是见诸替人写的奏章的,对西太后的不满,虽然没有写出来,但气其实更大。大敌当前,西太后却忙着庆祝自己的六十岁生日,钱花得跟流水似的,海军却没有一钱去添置速射炮。紧是这样了,面对满朝的不满,西太后依旧摆着奢靡的架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反省。

接驾之后,一身泥水的张謇,左思右想,觉得与其这样屈辱地做官,伺候好太后和皇帝,期待日后一步步升上去,还不如挂冠而去,办点真正值得办的事。正好赶上父母相继去世,借着守制的名义,他就回了家乡南通,设法筹钱办实业,此后,再也没有回到官场。

跪地接驾,在张謇之前,不会有人感到屈辱,在张謇之后,也没有多少人会有这个感觉。但是,张謇却大受刺激。晚清时节,皇权的威风大减,此后受到欧风美雨洗染的士大夫,自尊开始恢复。如果没有甲午的惨败,兴许张謇还不会有如此的不满,但是,受了甲午的刺激,像这样的事儿,他就觉得受不了了。

不消说,有清一朝,所有的状元加起来,都没有张謇这样有名。他开创的独特的实业救国道路,自他以后,一直到卢作孚,都有实业家在身体力行,而且,无论办教育,办实业,社会整合,移风易俗,都卓有成效。如果张謇没有那天跪在泥水里的反思,而是老老实实在仕途上爬,张謇这个状元,哪怕官儿做得再大,后人能不能记住他,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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