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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伤城

在我西三环的办公室里望出去,天气很好的时候可以看见北京的西山。

我这个办公室在京城的西面,而如果在我北四环亚运村的办公室望出去,即使在天气很好的时候,也需要望远镜一样的眼力才能看到西山。

北京是个从来都是等级有序的地方,南贫北贱、东富西贵,西面的香山是当年达官贵人别墅的所在地,所以占了个‌‌“贵‌‌”字。

还是从我西边这个三十层的办公室望出去,这次可以往下看。周围是好多国家机关的所在地,是那种前苏联式的房屋。这种房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挺舒服的,挑层很高、房间很大。作为办公室或者住家来说,除了换个顶灯比较麻烦以外,其他还好。

北京给我印象就是个阶段性政治都市,每一次政策与执政思想的更迭,都能在城市中找到一种相应的对照建筑,整个城市的味道就总是留着一代一代改变过的痕迹,互相之间没有什么有机的连接。

如果你在城里走上一段,你可以看到四合院、大杂院、前苏联、小白宫、绿帽子的大楼、全身金色的大楼、全是玻璃的大楼,然后转回来还能看见故宫。

据说北京是最不容易迷路的城市,除了极少数的例外以外,每条路都是正南正北走向,有一条偶尔不是这样的街都会被郑重其事的标注出来:李铁拐斜街。

只是在这个城市里,亲和性不是很多。倒不是因为路过于直白,而是因为其这几百年的特殊地位,对外部的人总是有些排斥。即使普通百姓从心里是不排斥的,有些油滑的京腔也让人觉得热情不足而滑头有余了。

何况还有户口——北京的户口于国人,可能大致相当于美国的绿卡于国人的关系。在这个地方,我脚下的路从来没有迷失过,而心里的路是不是如同这个城市表现显示的那么横平竖直,真的是不好说。

我走过大城市里,东京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东京是很用心的地方,不论在任何的角落,都可以看出日本人那股把匠人精神发挥到极点的劲头。在东京可以找到世界上你想要的所有东西,还能找到你永远都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找到的东西。

某一天晚上,在银座疯狂观光后,日本的友人请我们去他家里坐一坐。他的家里是个典型的日式房子,前面是个精心铺设的日式花园。一个比洗脸盆大不了多少的水池、几从植物、两盏石灯。

从客厅里端茶细品的那一刻起,半个小时前在银座的疯狂就全都消失了。几人端坐喝茶,偶然说上两句话。这位朋友是一位磨刀的匠人,陪着我们的同时,拿出一个古代的枪头开始在磨石上磨开了。呆坐数小时,尽兴而返。过一个月再去,枪头已经磨好,灿然如新。

恍惚之间,总是觉得东京这个地方不应该是在日本,而是应该在中国。看上去那些味道很熟悉,是一种血缘的感觉在里面。只是人家在保存自己古老的文化的同时,把现代性又发挥到了极致的程度。

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如同昨天晚上还在涩谷放肆的花季少女,今天穿上和服表演茶道一样。古与今的结合处,大家各得其所的生活着。

据说东京的生活是很紧张的,晚上从我的酒店窗口看出去,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但依然有人悠然的生活在这个闹市里,并且能用一种悠然的工作换取合理的生活。东京就像是日本著名的伊势神宫,茅草顶每年要重新铺一次,但永远都是一个程序与一样的东西。日本人把新铺的茅草顶也称为古迹,东西是新的,但精神没有变。

与东京的水乳交融相比,纽约就是那种现代到后现代的城市。至少在我走过的那一部分是这样的。与北京相似的是,纽约是个阶段性经济的展示会。从郊外的住宅区一直到市中心某些地方颓败的住宅区,都是经济环境变迁的标志。

嘈杂、多样化,是纽约最初给人的印象。这里大家似乎都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小群人,形成各个不同的团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着不被干扰的生活,只要你遵守法律,没人关心你在做什么。当年我所受的教育是资本主义国家里人情冷漠,从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

可是,纽约的另外一面,外人是很少了解的。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组织,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或者义工。这些东西往往都是免费的。

很多纽约人不是参加着这个义工组织,就是那个社工组织,给自己完全不了解、也没有任何交情的人做义务的服务。有时候这个城市就像是带了一个面具在后脑勺,从那个方向看,脸都是不同的。

等我回到北京以后,总是发现自己带着东京与纽约的某些记忆。北京始终是一个处在歧路上的城市,被无数的力量所左右着城市面貌、风情,以及命运。

北京,既不能真的去保存着自己的文化的同时,把现代化很好的融合在城市里面,又不能有能力完全按照现代化的要求干脆重新开一天地。在新与旧之间的震荡,比中国股市可是厉害的多了。

所以,在走了这么多地方以后,有时候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很伤心的城市里。向前看的时候,北京因为政策的限制,没有办法建造真正意义上的现代都市;而向后看的时候,该破坏的地方也都破坏的差不多了。

号称有着多少年文明的古城,古意所在,尽是曾经的穷街陋巷;时人所居,全是不高不矮楼房。

总是在调整与过度中的北京,对于一个真正的老北京来说,是一个记忆无存的伤心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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