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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中小学看重的是这些

去温哥华商场退货时,帮排在前面的一位不大懂英语的妈妈退了货。退货后,她等着我聊了两句。她来加拿大陪读,刚到几个月。从天气到菜市场,最后到孩子的学习内容,没有一处她满意。

尤其是关于学习内容,她嫌这边讲得太简单、学习气氛不浓,没法和国内比,“都五年级了,还讲简单的加减乘除呢。班里还有那么两个傻孩子,我闺女说,连小数点都分不清。学校怎么搞的,这样的也收?这样的就应该让家长领回去自己教。都把我们孩子带傻了。”

我说,我儿子迪迪班里也一直有需要“特别支援”的同学。加拿大的基础教育是真正做到了一个都不落下——任何人都不会因为经济、健康原因被耽误。在迪迪小学中,自闭症、侏儒、唐氏症、智力发育迟缓的学生,我都见过。迪迪上五年级时,还应老师要求,上课时帮同学辅导数学。有几位同学真的不懂1后面写两个零和三个零的区别。

听我说到这里,她接过话茬说,“就是嘛,我说的就是这些。这就是毛病和问题!来之前都说加拿大教育好,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说完她匆匆告别,留下我的后半截话堵在胸口。我想和她说的是,加拿大的基础教育和中国的完全是两套体系。

2

如果一定要归类,加拿大公立学校的基础教育应该算“公民教育”。

学校中虽然有数学、文学(英语)、法语,却没有主副科之分,社会、科学、体育、音乐、手工、画画等等也都有。小学时,一个老师带一个班,除了音乐课有专门的老师,其他科(包括体育)都是主班老师自己带。没有上下课铃声,考试几乎没有,每天看着孩子背个空书包(内装午餐盒)去上学,感觉是老师要带着学生们去郊游。

当然,老师讲课少不了,可由于有大纲、无教材、无评估,老师讲多少、多深都凭自己掌握。北美没有师范教育,具备大学学历、再修教师执照就能在小学当老师,所以老师本身的学科水平(比如数学)直接影响到向学生传授的程度深浅。迪迪五年级的老师就和迪迪说,她数学不好。有两次她在教室判作业,对于拿不准的,还请迪迪帮忙看看。

老师要确保的是“保底”而非领先,要努力让班里同学都能跟得上。因此,如果班里有个别同学学习能力低,像数学这些难易度明显的课程就很容易教得简单。

而且这边的班级常常是年级混班。迄今为止,迪迪就没有上过单独本年级的班。混班教学中,尽管老师对两个年级的学生要求不同,但也不大可能将整体水平教得太深。

这些因素都限制了加拿大基础教育中一些学科(尤其是数学)的艰深,根本无法跟国内的重点学校、重点班相比。

3

最受中国家长诟病的数学本来也是北美民众的一大“缺陷”。他们对数学重要程度的认识可能没有中国那么高,并不鼓励孩子学会口算,常允许学生用计算器。我的数学不好,大学的高数已经是听天书了,差点不及格,但在北美一般的场合,足以“傲视群雄”。比如150乘以8我能口算出来,就赢得过对方的盛赞。有一次我做义工,竟然发现和我一起协作的本地妈妈连计算器也用不好。

但是,数学的普遍程度不高并不能否定加拿大基础教育的优点。它的优点是培养出来的学生基本上都很懂礼貌、守规则、讲道理、有主见、热心、善良、关心公共事务。一言以蔽之,高中毕业步入社会时,绝大多数都能成为合格的公民,具备独立生活、谋生的能力。

迪迪刚来时不到七岁,在国内上了一个学期的一年级。尽管他的幼儿园、小学是注重孩子品德培养(而非分数)的私立学校,但是刚来时,还是能看出和这边孩子的区别。比如胆怯,不像这边的孩子见面就能玩儿在一起,也不敢去玩儿游乐场的器械;也不大方,自己的东西不喜欢来做客的小朋友动,和其他孩子在一起不“社交”。

几个月后,在语言还不熟练的情况下,他的性格明显开朗起来。我们能感觉到像一株抽抽巴巴的小树舒展开枝条了。体能明显增加,能跑能跳,逐渐喜欢各种户外运动;和同学、同伴能聊天;主动招待来做客的小客人,对比他小的孩子非常照顾。有一次我们在游泳池玩儿,迪迪好容易等到一个泡沫船空下来,刚爬上去,有个小小孩过来问“我能玩儿吗”,迪迪马上翻身下来,把玩具让给小朋友。

4

加拿大基础教育对户外活动很重视。教育大纲没有各项体育运动的考核标准(如100米达标时间是几秒),但明确规定每天学生的户外活动时间不能少于一个小时。学校旁边一般都是社区公园,大片的草坪供孩子们游戏。学校又有各种球类供孩子借用,完全能满足孩子撒欢的要求。因此,只要不是极端恶劣的天气,迪迪他们都会被“赶出”教学楼,去外面玩儿,风雨无阻。

在国内时,下雨天不让孩子出去玩儿、怕淋雨感冒,而这里的孩子好像是天然防水的,各种活动很少会因为天气的原因取消,除非是场地结冰、有安全隐患。二三年级时,迪迪参加过足球俱乐部,每周比赛。下着大雨也在球场上奔跑。我常想,风雨里长大的孩子,将来还会怕什么呢?除了足球,迪迪的课外班还参加过的棒球、篮球、游泳、滑冰、滑雪、乒乓球、羽毛球、骑马、高尔夫等等。正是这些体育活动将迪迪从内向的小豆芽锻造成阳光男孩。

迪迪的更大的变化是越来越像“加拿大人”那样——遵守规则,坐车时经常看着GPS上的指示提醒我们超速了,即使超速五公里,他看到了也要提醒;年龄不够时,坚决不坐司机副座;热心、善良,见到无家可归者一定要我们给钱;遇到来募捐的,也会劝我们积极支持;鼓励我去给学校做义工。别看学校里不重视数学,但是重视税法普及。三年级时,迪迪就懂得要上所得税,晚餐时给我们讲缴纳所得税的意义。

在加拿大,任何“桌面下的事情”都最好不要和当地人提。否则不仅得不到帮忙,还会被歧视,甚至会被报警。这种觉悟与从小的教育息息相关。别看平时都是见面打招呼、不笑不说话、开口离不开谢谢、对不起的好好先生,但是如果发现路人有不轨之举,很多加拿大人会毫不犹豫地报警。

5

学校老师还培养孩子独立思考的意识,让他们凡事不要立即赞同,要自己动脑筋想想。这点应该是与中国的教育区别最明显的。老师不仅是说说,自己也会身体力行——绝不会因为学生和自己的观点不同而发威。学生们做作业受到的鼓励是各抒己见,独立思考,绝对不许家长干预,追求真实、创意、想象力等等,而非光鲜漂亮。

2017年,清华附小的苏轼研究报告一度刷屏。国内的朋友问我的看法。我说,加拿大的同龄学生绝对做不到这点,他们的思维和写作方式还是小学生的水平呢,如何能掌握硕士、博士的论文水平?学校不会允许家长插手作业,更不会将这份不知道插手程度多深的“成绩”彰显出来。

在加拿大,这是明显的作弊!我曾担任过“奥德赛”比赛的义工。这个针对全球学生的智能竞赛的要求是,成人担任的教练只能为孩子们读题,而不能有任何解释。在团队设计项目时,教练提供安全监督,但决不能协作。

加拿大的基础教育在学术培养方面奉行的是“地板低、天花板”的理念,为学习能力强的学生创造有利条件,支持他们在学业上有突破。比如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对公校的学生进行智商测试和选拔。将高于常规的孩子筛选出来,在征得家长同意后,将选出来的孩子列入“天才计划”,对这些孩子给予“特别帮助”。小学期间是每周一次的智力开发活动,涉及思维能力、语言、创意等多方面。中学时可以申请进入专门的班级。有趣的是,尽管筛选进入计划的孩子什么族裔的都有,但进入专门班级的华裔、韩裔、印度裔为主,很多西人的孩子还是去常规班读书——从中对不同族裔的教育理念也可窥一斑。大学有少年班,选拔比例已达30:1,竞争激烈。入选的也多半是华裔。

6

16年美国总统大选时,迪迪上了六年级。每天回家和我们讨论希拉里和特朗普的问题。虽然他知道的不多,却喜欢发表自己的观点。正像在学校老师不是权威,在家里,家长也不是权威。

不仅思想观念方面有独立的见解,平时给他买东西、报课外班、外出参加活动等等,迪迪都有自己的观点。可以说服他,但是不能强制。学生们的个体权利意识已经建立。有了自己的权利意识,也就懂得尊重他人的边界。

有时候我忙,迪迪过来说话,我说正在写作,他会抱歉地退到一边继续做他的事情。遇到被我打断发言、批评指责时,迪迪会平静地说:“请你先听完我的解释,再下判断好吗”。对自己观点的主张、权利的声张,正是在“什么都不教的学校”中学会的。

“什么都不教的学校”还着重引导孩子们了解社会各行各业、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在加拿大,厨师、司机、护工、园丁和大学教授没有明显的社会等级的差别。有些蓝领工作的收入比白领高得多。人们私心内即使对种族、宗教、职业、性别等有不同程度的歧视,也绝对不能公开表达,因为深知这是不对的。平权意识也是学校引导的重点之一。

加拿大的高中毕业生直接入读大学的比率不高,温哥华所在的BC省大约是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的学生中,有些会在攒钱或者明确方向后再去读大学,但更多的是学个手艺,考取执照,或者直接工作。迪迪的职业理想已经从省长、司机、国际象棋选手到IT工作者,换了很多次。迪迪的理想现在改成魔术师了。孩子们还在成长,他们的愿望可以随意改变。即使成年后,一生做六七种职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加拿大的社会鼓励人们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开创生活、享受生活。

加拿大中小学教育到底好不好?中国父母在用脚投票。加拿大驻北京大使馆内部统计显示,2009年至2015年间,来自中国的小留学生(高中及以下)从3,012人增加到超过12,000人,占加拿大中国留学生总数的比例从18%上升到37%。

有时候觉得孔子赞美颜回的话,“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很适合加拿大本地人。他们也许不富有,但他们善良、快乐。而这样的价值观,是不是与现阶段国内一些人们的期许不相符呢?恐怕这就是那些华人妈妈们抱怨的根源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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