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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人

大陆百名学者知识分子,联名发表“新年感言”,祈愿大陆推行政治改革。有了闹出人命的“〇八宪章”血鉴在前,这次不敢称为“上书”——在清末,公车上书不成罪名,当代却要坐牢杀头,所以百人只能以很卑微的“感言”,隐晦诉说心愿。

在知识分子容易变成金瓶梅中的“狎客”应伯爵、连红楼梦里陪着贾政与贾宝玉品题大观园的那一批清客也无的时代,这一百余位敢把名字亮出来说话的知识人,是可敬的。

名单上有名朱学勤君,是法国史专家。朱学勤的感言,只寥寥两字:“守夜”。

这两字很沉重,也有意境。龚自珍有律诗,题为“夜坐”:“春夜伤心坐画屏,不如放眼入青冥。一山突起丘陵妒,万籁无言帝座灵。”在一个“一山突起丘陵妒”的世代,沉沉心事,仅化作此网络的淡淡回声。龚自珍身在清朝,尚可怨而吹萧,狂来说剑,今日大陆少数知识份子,欲寻一山寺访僧论道而不得,因为和尚尼姑都要动员“政治学习”,唯各自默而守夜,幽而茗茶。然而这样的百人感言,网络传出,但愿三更夜永,不会有人来敲门。

朱学勤君多年前与我曾晤叙,讲到法国:大革命之后,虽然民主自由的价值遍布欧洲,皇室一度复辟,路易拿破仑之独裁称帝。路易拿破仑时代,法国有漫画家把他肥胖的面容画成一只鸭梨,漫画家遭到追杀。比起路易拿破仑的独裁反动,中国的袁世凯仁慈得多。

百年来中国读书人面临中西文化的冲突交战,于自己的领袖,至少有三次误判:骂完袁世凯“窃国”,又骂汪精卫“卖国”,然后又骂蒋介石独裁“误国”。他们那时,有如公车上书,还有批评领袖的自由,而不知道这三个人物,任何一个做中国的领袖,都会比一九四九年之后上来的那个好。

中国小农社会,并无足关轻重的民意,国家往何处去,只能上智下愚地以上层的文史哲艺知识分子,尤其是历史学家来判断。但是一百年来,除了清醒选择逃离大陆的少数,他们都看错了。

不过连嫦娥探测器已经登陆月球的背面,这样的守夜,有人会认为是多余。“守夜”二字,令我想起梵谷的星夜麦田,那满空火团般的繁星,耳际升起舒伯特的“圣母颂”,以及意大利盲人歌手布西里的歌词:We slumber safely till the morrow. Though we've by man outcast reviled.彼在沪上,我在维港,夜长魅永,更残枭鸣,愿这些善良勇敢的人,得上苍庇护而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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