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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代新闻媒体人田玉振的两个二十年

1946年12月,南京。国民大会制宪会议现场,忙碌的记者正在写稿。

翻到《东平农场专政对象登记表》中历史反革命分子田玉振的专政登记表时,有一行字特别醒目:1939年陈果夫介绍参加国民党、三青团。能被国民党最高层的党务工作者介绍入党,说明田玉振要么有些背景,要么有些本事。于是,就仔细参看了他登记表中的每一项,特别是他的简历:

1925年1月至1936年9月在山西读书;
1937年至1941年4月,伪中央通讯社;
1941年7月至1941年12月,香港国民日报;
1942年5月至1943年6月,重庆伪中央图书杂志社;
1943年7月至1945年12月,上海法学院教授;
1945年1月至1946年6月,汉日联征信(?)新闻社;(笔者注:这个单位的名称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单位)
1946年12月至1948年8月,英国伦敦侨声印刷公司;
1949年1月至1952年5月,香港星岛日报、国际电讯翻译;
1952年12月至1953年,广州周末报编辑;
1953年至1957年,在广州教书。

以上简历没有什么特殊,从抗日战争开始后,田玉振除了短暂的教书外基本上都是活跃于新闻媒体界,可以说是个完全的媒体人。而他任教的上海法学院在抗日期间也开了新闻媒体专业,他所教的也完全有可能是新闻媒体的内容,另外再要说明一点的是,抗日时期的上海法学院并不在上海,在四川万县有上海法学院的分校,田玉振应该是在这里授课的。

作为一个新闻媒体人,田玉振的成就还是比较大的,笔者查询到他在抗日战争中曾经写过三部书,一部是《战时新闻工作的途径》,一部是《新闻学教程》,一部是《新闻学新论》,特别是第三部,成为抗日时期的一部有影响的新闻理论著作,后人编写“中国新闻事业编年纪事”时,也列出了此书。在不少写这抗日战争时期新闻战线内容的论文中,基本上都提到以上的这本书。

这么一个有成就的媒体人怎么就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分子呢?单从简历上来看,他似乎与国民党的关系并不是十分密切,就是在国民党的中央通讯社工作过。在专政对象等级表中的“主要问题”一栏上说到他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原因:

【1937年至43年先后在重庆伪中央通讯社任编辑、伪中央文化委员会专门委员、伪中央图书审委会专员。46年至48年在英国伦敦侨声印刷公司编辑,49年至52年在香港“星岛日报”、“世界年鉴”当翻译、编辑等职务。39年曾参加反动国民党、三青团及伪中央调查统计局通讯员。】

如此看来,他的问题是相当的严重,是中统特务(中央调查统计局),又曾经在重庆时期在多个文化专制部门工作过,还负责图书审查等,在这么多要害部门工作过,说陈果夫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应该完全有可能。

可以看出,作为媒体人,在国共斗争中,田玉振倾向于国民党。这一点,中共老一代新闻媒体人冯英子在他所写的回忆文章中有提及,在范长江领导成立的“青年记者学会”迁到重庆后,国共两党为争夺对协会的领导权,国民党方面就曾派田玉振到协会去:

【重庆分会原来是委托彭集新设法筹备的,他也是我们的房东。但我到重庆之后,彭已不在报社工作,失业在家,分会也就筹备不起来。这时经常来“青记”的人,除了新华日报的郭于鸣、全民社的方殷等人外,就是中央日报的漆敬冯、商务日报的张公牧、西南日报的韦夙今、时事新报的冯若斯(女)、中央社的田玉振,还有一位当时在银行中工作的业余木刻家绑中铁。(摘自1981年4月《新闻研究资料》中的《重庆的斗争》一文)】

对“青年记者学会”的争夺,田玉振是出了力,但领导权还是没有争过来。这是笔者能够查询到的田玉振直接与所谓的“进步”力量对抗的唯一资料,这以后,特别是抗日战争后,田玉振似乎离开了政治争斗,远去了英国,后又回到香港,还是做他的新闻媒体工作。

但山不转水转,在香港,他又与冯英子相逢了。当时,冯英子奉命在香港创办了《周末报》,而田玉振在《星岛日报》工作,这两个在重庆争锋相对的人,此时都在香港,他们是否有过直接的接触,笔者不知道,但1952年3月,《周末报》从香港迁到广州,田玉振成为了《周末报》的编辑,成为他原来对手的手下。

不知道田玉振为什么要从香港回到广州加入《周末报》编辑部,是否受冯英子的影响?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但从以后的他个人的经历来看,这个选择绝对是错误的,1953年3月,广州的《周末报》停刊,田玉振又去做了一名老师,这次不是当大学教授,而是去一所中学(注:东平农场1964年五类分子分类表上登记的“原单位”一项为“广州三十中学”)当教师,根据简历上所说,这份工作一直到1957年。虽然并没有说1957年为什么会停止了教书,但笔者猜想与当时的反右运动有关,1958年他被列入社会改造,应该自这一年开始就被送到农场劳动改造了。

一个卓有成就的新闻媒体人,就这样成为了阶级敌人。在农场劳动期间,拿笔杆子的他拿起了锄头,他所受到的苦我们不知道,但一波一般的政治运动对他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在笔者所看到的一份《东平农场红路大队对敌斗争的工作总结》(1966年5月1日)中,在“做好四类分子的家属工作,促进敌人分化瓦解”这一章节中提到:如历史特务田玉振在他的大女儿(中山医学院四年级学生)和爱人的规劝下,进一步补充交代了历史上的罪恶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组织关系。

政治运动中的这种五类分子的心理压力,现在人无从体会,即使自己如此“捏造”罪行,但专政机构还是不能放过他的,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被遣返回乡(在这张专政登记表的右下角有红笔标注“71年送回乡”),他的家乡在山西交城。

文革后,田玉振应该得到了解放,重新回到广州,开始发挥余热。广东省文史馆的特邀馆员中有田玉振,笔者猜想这个田玉振应该就是本文中所提到的田玉振,更为可喜的是在2014年公布的文史馆的名单中还有田玉振老先生,算起来2014年他应该有97岁了。(1966年填写的专政人员登记表时是49岁,他应该生于1917年。)

田玉振先生的一生中有两个二十年值得关注,从1937年到1957年,这个二十年是他成长的阶段,也达到了事业的最顶峰,他用他的新闻知识和理论为抗日战争的报道,特别是对战时的报道,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从1957年到文革结束这二十年,他成为了专政的对象,他的才华可惜只能用在写汇报、检查材料上面了。

老人如果健在,今年正好是百岁,但愿老人身体健康。走过百年的岁月,笔者真的很想知道,在这位走过百年岁月的老人眼中,真正的新闻媒体人该如何报道才能符合新闻报道的特性,现今的新闻媒体报道与他做媒体人时的新闻媒体报道有什么差别?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呢?我想,他最有资格解答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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