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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海峡,心心相连

——怒潮人物罗添福先生访问录

罗添福先生(蔡志坚摄)

访问:曾建元、胡敏越、蔡志坚、蔡芬芳、张筱婷、骆长毅、吴靖媛
纪录:张筱婷(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研究生)
校订:曾建元(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
时间:民国一〇六年七月十九日
地点:新竹县新埔镇文山里罗宅

前言:胡琏兵团,杀出重围

怒潮学校,是陆军第十二兵团军事政治干部学校的代称,典出〈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校歌〉首句:“怒潮澎湃”。陆军第十二兵团是民国三十八年五月在江西省南城县由第二编练司令部改编成立,司令官为胡琏,副司令官柯远芬,由江西省政府主席方天依胡琏建议,下令在江西各县依唐代府兵制“一甲一兵、一县一团、三县成师、九县成军”方式征兵而组成,下辖三军。第十二兵团创办有赣粤闽边区军政干部学校,以唐三山为校长,学生主要来源为河南省流亡和江西省在地招考之中学生。

第十二兵团成立于南北和议失败,中国人民解放军全面渡江之际,胡琏只能匆匆上阵以实战练兵,于六月由江西兵分两路,第十八军长高魁元收复闽西,第六十七军刘廉一收复粤东,乃一度考虑在福建、广东、江西边区建立敌后根据地,除江西省第八区(宁都)本有行政督察专员兼宁都县长黄镇中镇守,曾考虑任命兵团副司令官王严取代之,另则建请广东省政府主席薛岳命兵团副司令官柯远芬为第九区(兴梅)行政督察专员兼梅县县长,并曾规划由高魁元取代卢新铭出任福建省第七区(龙岩)行政督察专员。六月二十八日,第十八军李树兰第一一八师与卢新铭第七区保安团在长汀县围歼中国人民解放军闽西义勇军副司令员林志光独立第四团,与汪光尧第七十五师并列挺进,七月二日,下上杭县,七月四日第十八军副军长王靖之兼任上杭县长,逐步扫荡闽西,光复连城。王靖之于上杭设立军政学干部训练班,招徕上杭中学生报考从军。

因全国形势急转直下,中国国民党总裁蒋中正部署防卫台湾,胡琏兵团遂逐步撤出中国大陆。怒潮学校则先迁潮安县庵埠镇集训,改名第十二兵团军事政治干部学校,合并广东省第九行政区军事政治干部学校,由柯远芬出任校长,至九月二十九日(农历八月八日),由柯远芬带领全校师生搭乘交通部招商局股份有限公司海辰轮由汕头出海,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当日正行经台湾海峡,终于十月二日抵达台湾基隆,复经台北,最后于新竹县新埔镇与关西乡落脚。而胡琏兵团,则于随后分批由汕头出海,刘廉一之第六十七军前进浙江省定海县舟山群岛,缔造登步岛大捷,稳定东海局势,兵团主力则由第十八军高魁元前导支持金门防务,胡琏进而接掌福建省政府主席,领导金门守军齐奏古宁头大战凯歌,稳定了台湾海峡局势,经此二大捷报,台湾转危为安,十二月,中央政府由行政院长阎锡山率领自四川成都迁都台北,两岸分裂自此底定。

烽火连城,叛服不定

罗添福,民国十八年十月十六日生,福建省第七行政督察专区(今龙岩市)连城县文亨乡客家人。连城山多,多数人家中务农,罗家也不例外。罗添福是罗荣开和钱富兰的么子,上有两个哥哥罗添盛、罗添财和两个姐姐罗月妹、罗英妹。二哥罗添财在抗战期间被征召入伍,为国捐驱而一去不回。罗添福不像大哥要固守家业,所以反而有多一点的空间去上学读书,文亨小学毕业后考进连城县立中学,三十八年闽西起义易帜时,罗添福正在当地福建省立连城高级工业学校就读。母亲稍早过世,得年还不到六十一、二岁。

民国三十八年五月,广东省保安第十三团曾天节部拥广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吴奇伟等宣告粤东起义,继之,福建省第七行政督察区由前专员李汉冲和新任专员练惕生宣告闽西起义,并成立了闽西临时行动委员会,由前宁化县长傅柏翠出任主任委员,领有中国人民解放军闽西义勇军。六月二十日,闽西义勇军占领连城,连城县长张友民于二十四日被迫响应起义,成立闽西临时行动委员会连城分会,出任主任委员。

粤东与闽西先后易帜,正好把胡琏兵团困在江西,胡琏面临解放军由长江北下的压力,又被堵住去处,只有杀出生路。六月下旬,胡琏第十二兵团兵分两路突围,高魁元率第十八军进攻闽西,刘廉一第六十七军则出兵粤东,两路军事进展均极为顺利。第十八军李树兰第一一八师六月二十八日于长汀县与卢新铭第七区保安团击破闽西义勇军,乃于七月二日攻下上杭县,七月四日,第十八军副军长王靖之兼任上杭县长,继续指挥第十八军第十四师罗锡畴部扫荡闽西各县,闽西义勇军独立第五团江震岳部投诚,七月八日,张友民辞去连城主任委员职,前往上杭投诚,胡琏兵团乃命蒋益出任县长。

红色恐怖,嫁祸国军

连城所座落的闽西,隔武夷山连接着赣南,都曾经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疆域,连城更有长达二十年的时间为共产党所占领,乃是所谓的革命老区,而在战略地位上更被视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东大门。民国十九年,中国共产党占领连城南部地区,与长汀县合并成立汀连县,二十年十一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汀连县改名为新泉县,与连城县并置,二十三年十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的第五次围剿中展开号称为“长征”的流窜,连城因而得以重回民国,恢复旧制。

在民国十九年至二十三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统治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闽西连城等地推行苏维埃新经济制度,实施土地国有化,而其作法则采激进暴力的打土豪分田地。一旦有人被认定为地主或土豪而要受到清算者,可能被以阶级斗争名义整到死。罗添福有这么一个印象,共产党干部可以随便到任何一个地主或土豪家里面翻箱倒柜,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自由地乱翻,但最主要的,就是要翻两样东西,一个是田契;另一个是债券。找到的田契为地主霸占田地的证明,债券则是地主胁迫贫农的工具。土地改革将这些田地没收变成国家名义所有,实际上则由共产党各级书记支配其所有权。

在罗添福的印象中,戡乱战争时期,解放军游击队曾在闽西地区用计与国军周旋。解放军如欲向民间强征粮食,则往往命部队着国军军服,以国军名义为之,一般老百姓不察,自然对国军感到怨怼、产生反感,反之,也会对解放军有所期待和好感,一旦两军交战,民心向背常常会对于战斗意志产生关键性影响,成为战场上胜败的决定性因素。罗添福记得解放军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嫁祸手段创造了民意而最终将国军打垮。

从军升学,自求多福

蒋益县长主政连城的某天,胡琏第十二兵团在连城县内各处张贴告示,要招募一个军政干部训练班,内容大略是学员也将送至台湾训练,期满分发至县内各乡镇公所担任行政人员,罗添福听闻这个消息非常高兴,生长在闽西山城的他,也深深向往到从没去过的海岛台湾,所以很愿意去报考,考试科目有《国文》、《历史》和《常识》,一考就顺利录取,紧接着就接受训练。他那一班主要为连城当地人,有三十多位。当中还有罗正隆、罗正宁兄弟,是前大田县长罗诚纯的儿子。

依三十八年二月国防部颁《国军收复地区兵员征集暂行办法》之规定,前线军事高级长官针对年满二十至三十五岁的壮丁,有征兵之便利处置权,胡琏兵团在闽西地方征兵,较之在江西实施之一甲一兵之府兵制更为严厉,罗添福记得每一家户只可留一子在家照顾家务和长幼,其他男丁全征召从军。父亲罗荣开要把长男罗添盛留在身边,刚要满二十岁的罗添福眼见非当兵不可,考取训练班,既满足了兵役的要求,又可以到台湾升学,所以他的心情基本上是愉快的。发榜后,他只回家跟家人说了一声:“我要去台湾念书了,但何时出发不得而知,将来,你们有机会,到台湾来。”其他的状况,父亲罗荣开并不清楚。

民国三十八年九月十二日(闰七月二十日)晚上,连城县政府紧急召集了全县政府员工、教师、学生、警察和保安团员在莲峰镇县政府广场集合,大约于半夜十二点点召完成,便宣布随兵团开拔行军,罗添福也跟着出发了。整路一直走,至连城县朋口乡,此刻天已亮,罗添福定眼后看,才发现每一个路口都有卫兵断后。原来连城县参议会前副议长、闽西临时行动委员会连城分会委员项文鉴在连城起义失败后,便据守在朋口一带打游击,因而国军乃在此地高度警戒。

蒋益率领连城县军政人员往上杭走,上杭县长王靖之在彼处接应。福建省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卢新铭重新任命郑洧仲出任连城县长。上杭县在王靖之任上曾开办有以福建省立长汀中学学生为主的军政学干部训练班,已先于八月二十七日往广东省海岸撤退,连城的学生储备干部则紧追其后。这一次是胡琏兵团全面地转进,目的地就是台湾。罗添福跟着大队人马翻山越岭,走上好几天的路,最后走到了广东省潮安县庵埠镇,罗添福等学生就被安排进了由柯远芬主持的第十二兵团军事政治干部学校,而其余男性则多被纳入了兵团编制。

新埔连城,两种世情

罗添福跟怒潮学校在庵埠滞留了一段时间,约莫六个月左右。直到九月下旬的一天,柯远芬宣布怒潮迁校台湾,带着全校师生来到汕头港,于九月二十九日凌晨坐上了交通部招商局股份有限公司海辰轮,向台湾前进,十月一日,横渡台湾海峡,这一天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建国的日子,十月二日凌晨,终于抵达台湾基隆港。罗添福跟着怒潮师生由基隆搭乘运煤火车到台北,再由台北行军南下,十月六日在台北县立新庄国民学校扎营并度过在台湾的第一个中秋节,许多同学都因触景生情、倍感思亲,而啜泣流泪。在新庄待上几天后,罗添福再跟着怒潮行军至板桥搭火车前往湖口,车抵湖口车站后又开始夜半的行军,罗添福还记得步行走过老湖口的天主堂,在天主堂的后山有一条县道经新埔镇太平窝通往枋寮,再于黎明时分抵达新埔镇上,直到新竹县立新埔国民学校安顿下来,才知道原来这里两层楼的木造校舍是怒潮学生在台湾的营舍,每一教室住一个中队一百二十个学生,床铺共四层。怒潮学生在新埔重新编队,一共有三个大队,每个大队有四个中队,怒潮第一大队与第二大队就驻扎在新埔,第三大队则驻扎在关西乡石岗仔石光国民学校。罗添福属第一大队第二中队。

罗添福在胡琏兵团的保护下安然来到台湾,他的家乡却因为胡琏兵团的撤退,而注定沦陷。胡琏兵团于九月十五日一离开连城朋口,项文鉴便在朋口重组闽西义勇军独立第五团,十月二十一日,闽西义勇军独立第一、四、七团攻进连城县城,俘虏县长郑洧仲,成立连城县临时维持会,二十五日,闽西义勇军独立第五团项文鉴部和解放军连南武装工作队江子芹部再攻入连城县城,连城县自卫队华荫铭率部投降,这是闽西最后一个陷落的县份。就在这一天,解放军渡海进攻金门县,胡琏兵团由海上转进支持防卫,以古宁头大捷收场,台湾形势转危为安。

民国三十九年七月,中国人民自由军闽粤赣区总司令部在连城清风山成立,中国人民自由军系由黄埔第六期李森中将化名唐宗,由台湾经金门自福建省诏安县登陆,在敌后地下组建者,三位副总司令当中,吴佑分管赣东南,王潜分管粤东北,华仰侨分管闽西,共统率三十七个游击纵队,另则任命罗凤歧为福建省第七区专员,集结各路人马围攻连城县城莲峰镇,遭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县长江中杰的死守而久攻不下,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九军第八十五师第二五三团副团长王健行部于十一月自厦门市前线调来解围,十二月唐宗兵败被俘,次年于福州遭处决。连城人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顽强抵抗,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拍摄成《清风山剿匪记》影集,可知中国共产党当局之痛恨。

怒潮学生,新埔子弟

怒潮学校的管理十分严格,一到台湾就先展开大肌肉运动,进行严格的身体锻炼,之后则是战技和军事学术的训练。胡琏兵团投注了相当大的心力在培养这一批学生,举例而言,罗添福的怒潮同学黄炳麟曾说过,每个学生的打靶射击训练都至少要打上一千发,他更曾亲眼目睹教官弯腰从胯下反身打靶正中目标。而在此之外,怒潮学校也重视培养学生成为战地政务或政治作战的中间干部,更经常邀请名家前来新埔演讲,讲者包括陈立夫、任卓宣、黄季陆、谷正纲、王升等等。怒潮学生每天上午都要在新埔镇的路上晨跑,这带给新埔镇民相当鲜明的记忆。每个星期一举行全校朝会,第三大队和后来的第一大队都要从关西石光国校步行来新埔出席。前半年的生活环境不好,一切都还在适应,因此学生们多数感到非常辛苦。对罗添福而言,新埔熟悉的客家话,是他寄托乡愁的所在,而学校里的客家学生,特别受到新埔镇民的欢迎,这让他感觉新埔就是他的第二故乡了。过完年,第一大队在新埔住了六个月之后,便跟第三大队调换,住到关西石光国校去。

新埔国校校门口对面,全都是稻田,石岗仔一带更是。民国三十八年秋天,正好遇上丰收的时节,柯远芬校长便拿出在庵埠使过的亲民招数,发起五日助割运动,由校部政训处主动协调新埔镇公所办理,将学生编组成一百二十五个小队,从新埔枋寮到关西石岗仔,分赴各个村里,在高唱“农家忙,齐来帮,你割禾,我收秧”这一首由政治教官王蕴填词、音乐教官许建章谱曲而特别制作的〈助割舞曲〉歌声中,下田帮忙当地农民收割。学校派有炊事人员,在田间为学生烧茶煮饭,并下令学生绝对不能接受民众任何招待和报酬。怒潮学生绝大部分出身农家,于助割并不陌生,加以同学们带着游戏和郊游的心情,因而工作效率奇佳,助割结束后,学校又举办军民同乐晚会,赢得当地农民极大的好感与赞许。此后军民关系大为拉近,怒潮学生们的生活才渐渐地好转和感到轻松。

怒潮学生在新埔曾经是有名的一道风景,当时军纪严明、守本分、听话、不扰民,兼以年轻帅气、允文允武、知识和文化程度高,民间的印象颇佳。在助割之前,怒潮学生整整半年没有外出而都留在部队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叫做假期,也不知道什么是假期,在所谓的休假日里,几乎都是在利用时间到怒潮亭边的凤山溪里洗澡兼洗衣服和留在营房修补衣服,慢慢地,学校让学生休假日外出,有学生会讲客家话的,就有客家乡亲请求帮其子弟补习功课。罗添福说道,新埔老百姓对他们,就像对他们自己的小孩一样,而怒潮学生们对他们也像对自己的父母亲一样。例如,冬天时很冷,学生就利用休假时一星期外出一次或二次花一元或五毛钱买桶热水到民家里洗澡,这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享受了。很多阿婆会问:“你今年几岁呀?要不要留下来当我干儿子啊?”即使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会跟你讲话、聊天,因为怒潮学生里很多如同罗添福是客家人,新埔的客家长辈对这些外省流亡学生很和气,也很亲切,知道他们离乡背井从大陆来到台湾,所以就像在照顾大家族里的孩子一样照顾着怒潮的学生们。

怒潮师生在军民同乐游艺会上的话剧、平剧和民谣、流行音乐和军乐的演出,也都为新埔当地客家戏和客家山歌仔音乐带来了新的元素,甚至主祀三山国王的广和宫轿班团也都命名为“怒潮”,以国军的威仪和勇武寓意轿班护卫神驾的忠诚虔敬。

一年后,怒潮学校要移往金门县金山乡金水村时,新埔当地许多人还希望怒潮学生能留下来,这就足以证明怒潮学生在新埔人的印象里是好学生。

前进金马,固守国门

民国三十九年九月,金门防卫司令部将怒潮学校迁址金门县金山乡金水村金门县立金水国民学校,第一期学生都在金门县城厢区金门省立中学中正堂举行了毕业典礼。为什么怒潮学校只在新埔待了一年,就匆匆搬移到各种办校条件都不足的金门前线?其间的说法很多,大抵而言,胡琏与陆军总司令兼台湾防卫总司令孙立人两人有瑜亮情结,孙立人有意将怒潮学校并入陆军军官学校,但胡琏把怒潮学生视为他在福建前线和反攻大陆后建立战地政务的储备军政干部,所以决定把怒潮学生全部都送到他担任福建省政府主席和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的所在地,以脱离孙立人的影响。第一期怒潮学校只有两百位毕业生在台湾分发,其余的都分发到金门防卫军各地部队里。但由于怒潮学校学历当时未获得国防部的承认,所以怒潮毕业生下到部队,都无法叙军官阶,胡琏为了照顾子弟兵,只好在二等兵的军阶上再创造出“超上士”的名义,另外筹款提供作为工作加给。

罗添福被分发到金门县沧湖乡(今属金湖镇)琼林村第十九军第四十五师第一三四团林书峤部当见习官,一整个排都住在老百姓的房子里。当时金门连一棵树都没有,怒潮学生下部队以后才开始栽种高粱。到了民国四十年,怒潮学生下部队后已被分发到什么兵种都有,包括有工兵、步兵、通讯兵等,罗添福则转为炮兵,一度在金湖镇山外营地扛太武山的山石建造阵地。民国四十四年五月,国军第五十七师第一七〇团暨野战炮兵第二二六营徐新民部的七五山炮被转调至到福建省马祖列岛长乐县白肯镇(今连江县莒光乡西莒岛)使用,罗添福也随着部队前往,为副排长。

民国四十四年八月罗添福随部队回到台湾,当时刘安祺预备部队训练司令部在台中县乌日乡成功岭成立基地师为第一师。预训部一共有九个师,罗添福被分发到预备第二师,预备第二师是装甲师。罗添福为炮兵,因此被分发到炮兵第一连。预备师是要训练后备军人的,基地师在彰化县八卦山有营区,常驻成功岭。预二师则驻守新竹县湖口装甲兵基地,比邻于新埔。

新埔成家,安家新埔

罗添福的怒潮同学侯仲华,广东省梅县客家人,在新埔怒潮时期结识本地客家姑娘詹云妹,结为连理,就在新埔成家。其时侯仲华也在湖口基地服务,放假时候,就约着罗添福和军中同袍到新埔家里一聚。詹云妹在台元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竹北总厂工作,有时也约着女同事到新埔家里作客,侯仲华和詹云妹而后就索性在家里举办派对,邀请未婚的军官和女孩来家里聚会。詹云妹姊妹同事中有名唤林士娇的十九岁姑娘,也是新埔客家人,一次来到侯家参加派对,一眼就看到了身形帅气魁梧,风度翩翩、腼腆友善的罗添福,林士娇个性活泼开朗,对罗添福充满好感,而罗添福也因为同是客家人,感到亲切,对于年轻可爱的林士娇亦一见倾心。林士娇跟父母透露与罗添福交往,不意父亲竟拿出扁担狠狠揍了她一顿,心里是担忧女儿嫁给枕戈待旦的职业军人会受苦,但父亲越是反对,林士娇心意越是坚定。事实上,外省军人只身在台,举目无亲,一旦成家,整个心思都在妻儿身上,最是理想的婚配对象。民国五十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罗添福终于和林士娇完婚。

民国五十一年罗添福奉命调至台南县永康乡四分子陆军炮兵学校新兵训练中心训练炮兵。中心训练的都是高级中学毕业生,必须先完成四个月的步兵训练。炮训中心一共有三个营,一营有四个连,罗添福在第三营第七连做连长,夫人林士娇仍住在新埔枋寮的岳家。罗添福从民国五十一年至五十四年都在炮训中心,升至少校,尔后炮兵指挥部又将他调至预备第六师担任炮兵第三营副营长,后又调至预六师司令部当总务组长,挂职在部队,还是副营长。民国五十六、七年,回到原本第三营,升中校出任营长。民国五十八、九年时部队整编,当时的状况是部队中的军官太多了,便将预六师炮兵改由预备军官主持,罗添福编制改到预五师,而于民国六十一年以中校营长退伍。

远东纺织股份有限公司在民国四十三年成立,六十七年合并新埔亚东化学纤维股份有限公司,九十八年改为今名:远东新世纪股份有限公司。民国六十一年罗添福从军中退伍后,便到新埔亚东化纤去服务做警卫,他们看到罗添福的资历为中校营长退伍,就优先录用罗添福。当了三、四年的警卫之后,便升职警卫队长。当时的警卫队长在公司的编制中属于事业关系科,便调至办公室当管理师。民国六十四年选择在新埔镇文山里定居,一方面是因为它与罗添福上班的地方较近,也是因为岳家在新埔,是他初来台湾的地方,第二故乡。罗添福在远东纺织一直到民国七十七年,届龄六十岁而退休,在新埔终老。

罗添福和林士娇的孙女曾经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林士娇开玩笑说,是因为自己在枋寮骑自行车从滑坡上摔跤,正好跌落在罗添福身边,然后一见钟情。孙女信以为真,便写到作文里去,作文得了奖,这故事便以讹传讹变成了新埔的传奇。故事情节是编的,但感情是真的。罗添福和林士娇老来相互扶持,罗添福常常带着一把二胡出门,另一手挽着林士娇,就到田新里新埔镇老人会唱客家山歌自娱娱人。他们最早跟着新竹县立坪林国民小学校长徐进尧学客家三脚采茶戏,这是最早于前清光绪年间由福建客家人何阿文传来竹北的传统客家戏曲,深得新竹客家人的欢迎。罗添福和林士娇不仅喜欢唱,二零零零年还跟新竹市客家书法家林飞虎组织的台湾新竹客家业余三脚采茶剧团赴广东省梅州市、蕉岭县、大埔县、五华县等地访问演出。家里就孙子罗禹杰最有客家音乐天分,曾在胡瓜主持的儿童歌唱竞赛节目中表演过客家山歌。

点点滴滴,追怀怒潮

民国三十八年来到新埔之后的第一个过年,罗添福想家想得厉害,修了一封家书回连城,没有回信,家里有没有收到,不得而知。罗添福的连城记忆里,中华民国交通部邮政总局的中华邮政制度相当尽责,不管地方上早上是国民党统治,晚上又来了共产党,有信它都会送达。只是后来两岸真地断绝了,罗添福也就只写了那么一次家书。民国七十六年十一月政府开放探亲后,罗添福大哥罗添盛还在世时,罗添福还筹了一些钱,返乡回去看过二到三次,帮忙改善家人的生活。母亲早年去世,父亲那一辈或以上的长辈们都不在,他文亨乡的家更在一九五六年因为连城空军机场(龙岩冠豸山机场)的兴建而被征收拆除。解放军盖这个机场就是要用来攻打台湾的,两年后,八二三炮战爆发。文亨的家早就被铲平,罗添福的年岁日大,文亨认识的亲友一个个都不在人世,那一个大陆的家,只能寄托在梦里,才能找到归途。

罗添福于退伍之后,去过金门两次。现在的大船都可以开进去靠岸了。

罗添福不时会想到怒潮。是怒潮带他来到新埔的,反攻大陆壮志未酬,新埔此后成为他的新故乡。新埔镇长赖江海于任内一度要迁移凤山溪畔的怒潮亭,为邓克荣、邓俊豪父子和梁懐茂所力阻,而后继任的镇长林保禄则经过游说后全力支持保留。这可是新埔镇的门面。新埔国民小学大操场后怒潮学校所建的反共抗俄第三期精神堡垒,远离市街,虽然不用担心遭到毁弃,但知道其存在与意义的人也不多了。这段艰辛的历史,真应当要让更多人知道才是。

罗添福和许多怒潮学生,对怒潮学校校长柯远芬将军的印象其实并不差,柯远芬一路带着他们上千名流亡学生来到新埔,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对于他们照顾有加,而柯远芬最后也成为了新埔的女婿。但罗添福也知道,名列国军四大参谋、才气纵横而不免一时自高而误事的柯远芬,在担任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参谋长期间,因为处理二二八事件急功近利,酿成大祸,为国防部长白崇禧指摘与处分,成为一生污点,无论日后如何辅佐胡琏保台卫国,始终难以见容于台湾人,而不得不自我放逐美国悒郁以终。尽管如此,罗添福和许许多多的怒潮同学们,还是对柯校长终身感念不已,希望历史不要完全抹煞了柯校长的努力。

民国一百零七年七月三日九时四十分  台北晴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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