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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永平秋操”

时下,被炒滥的“清朝那些事儿”多是些帝王风流韵事或是王府豪宅内的糜烂生活描述,以及阴宅建筑奢华考究……除了戏说就是后代强加的所谓研究或是猜测。但长期隐而不彰、少人闻晓的军事题材却是空白。今天俺向诸位侃一段涉及晚清军事的“清朝那些事儿”。

前清政权在灭亡前夕,风雨飘摇的危局中,搞了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旨在炫耀武力——崇尚暴力,震慑天下,吓唬民众,抵制即将爆发的革命。

公元1911年10月初(宣统三年八月仲秋,农历辛亥年)。清廷在直隶永平府(今河北省唐山地区,相当今唐山和秦皇岛二市的大部分地区,包括滦州、卢龙、迁安、昌黎、抚宁、乐亭、临榆六县。史称永平七州县。府衙设在卢龙县城。自古是内地通往东北的咽喉要道)集结六万多兵力,在滦州以西的柏树庄至拐子山以北的广阔地带,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举行了代号“永平秋操”的军事演习。阅兵场设在坨子头村南,方圆十余里的广阔地面上,大兴土木,起造阅兵台(当年叫做搭龙棚),格局盛大,募用工匠甚众(至今,该村南仍留一村,名曰军营庄,即昔日屯兵遗址)。

此次军演意义重大,非同寻常。这是清政权高层在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残局中作出的一项重大决策。无论是军演的投入、规模、级别均高于以往历次军演。

考晚清军史,自光绪时代起,为提高军队战斗力,曾确定“间岁会操”制度,即根据情况需要,不定期举行军事演练,比试战阵之术,应付万一。光绪帝在位时,曾在安庆和彰德搞了两回大规模军演,但效果并非理想,受邀外宾观后“冷嘲热讽、百般讥笑”。这次一定要重振军威,宏扬国威。

为确保军演圆满成功,万无一失,清廷作了详细、周密的布置、安排。制订出多项实施方案、细则。临近军演前的数月,清廷先后颁布《军官随观秋操规则》,《学生人民随观秋操规则》,《秋操总监处勤务规则》,《秋操陆军警察服务规则》……内容具体、详尽,可说是做到了“处处防范、事事小心”如要严密监控军演区域周边“要路道口、民居民户、树林、围篱、掘穴、凹道、孤立农屋”等等不留任何死角。“雇佣人夫要严密监视其举动,与周遭附近茶馆酒肆之关系”,遇有落伍士兵或可疑人员,应即询明,如系逃亡,即行逮捕。总之要把可能发生的事态、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

军演前夕,清廷拟定各省派赴现场参观军演官员名单(由报纸予以公布),各省督练公所、各镇司令处(凡是涉军部门)可派3—5名武官前来“观操”。实际上,除贵州、库仑(今应叫蒙古乌兰巴托,当年属大清国版图)只派员一人而外,其余各省皆5人以上。

军演指挥部及综理处设在开平镇守史署衙。英商所办的开平矿务局特为北京前来高官、大员设立了临时行辕,供休息、打尖。国内新闻媒体记者接待处设在开平镇东大街,另在西大街设外宾照料处,专门接待各国驻京公使馆派来“观操”武官2员或1员。“以上各处,每到夜晚门前均有水月电灯,照如白昼”。

军演前,“监国摄政王”载沣颁旨:对于中外报纸,要尤为注意。中国记者由参观照料处接待,外国记者由外宾接待处供应。以务求“名扬中外,重振国威”。为此,在正式军演前的9月底,在北京德胜门外的黄寺教场举行“预演、彩排”。摄政王载沣(溥仪之父)亲自检阅“大清国皇廷禁卫军”。同时任命军咨大臣(相当国防部长)载涛(溥仪七叔)为“恭代大皇帝亲临阅操大臣”。贝勒载涛受命后乘马车(检阅车)绕场一周巡阅,军乐高奏,摄政王亲自为各军将领授旗……同时恳切嘱咐:“此次与国家前途大有关系,当务慎重。”

直隶地区、永平府地方官吏为军演极力奔忙,凡皇亲、高官、京城大员、外宾经过之区段,每里设置巡警10名,陆军警察10名,淮军马队10名,互相配合,交替进行“循环巡逻”“往返巡逻”和“穿行巡逻”。每值勤点间距在20丈至30丈左右,此举可集中值勤人员视线、扩大巡视覆盖面,减少对警戒区域内的空间与时间的失控。排查可疑物,监控可疑人员,在巡逻中发现可疑人时,迅急出击,采用“日”字阵势,将“可疑人”纳入“日”字当中,这样能有效防止其夺路逃跑,牢牢控制嫌疑人。军演现场周边三邻五村内的“重点人物”不良分子、可疑人员(包括:精神恐慌、言行可疑,着装与其身份明显不相符或与季节不合者;身份不明,随身携带物品与其身份不相符者;到处流窜,窥探重要目标,伪装镇静者;传播小道消息,聚众煽动者;呆傻精神疾患者)严格限制在固定区域,严禁外出流窜,不话乱说乱动。否则要追究地方官吏及三邻五村保甲长之责……同时,四处遍贴安民告示:“官军购物兑银一律不得抬价”。“闲散游民不得擅闯警戒区”……严密设防,万无一失。

总监阅操大臣载涛在随从官员簇拥下由北京直赴永平府滦州开平行辕当天,直隶总督陈夔龙率天津全城司、道、府文武各官、巡警道署、差遣队、军乐队、体育社团等,齐集车站,奉陪迎接。滦州知州朱佑葆特率本地学生910人,学董77人,警董40人,名商会长40人,自治会职员42人,各村镇正、副84人……夹道迎接,学童均着制服,有的甚至不远60里、凌晨五更起身而来“恭呈颂辞一篇”。

军演部队分东、西两军。东军是以汉人为主的“新式陆军”,这是光绪年间以重金聘请德国教官训练出来的。总指挥是时任“军咨使”的冯国璋,副总指挥分别为“陆军第廿镇统制”吴禄桢与“陆军第廿镇统制”张绍曾。西军是以满人为主的“皇廷禁卫军”。总指挥为“陆军部正参议”舒清阿。副总指挥分别为“副军咨使”哈汉章和“军咨官”田献章。东、西两军除步兵外,酌配骑兵、炮兵、工程兵、辎重兵、后勤兵及卫生队。两军总计6万余人。

军演开始,西军由北京开拔,向东北方向行进,日夜兼程,进驻丰润至开平一线。东军由天津出发,进驻山海关至滦州一线。两军基本是沿京奉铁路相向行进,边行军、边操练,杀气腾腾,不可一世。次日两军在坨子头村相遇交火,西军首先战败,向西退却至雷庄以西石佛营,东军猛追,迫使西军一直退却至古冶镇。第三日起,西军开始反攻,转败为胜,东军大败。退却至坨子头村重新集结。第四天起,两军将官议和,标以下各自操演战法(晚清军队建制为:镇、协、标、营、哨、棚。分别相当现代的师、旅、团、营、排、班)。第六日举行大规模“会操总阅兵”,检阅各军兵种战阵之术及综合协调能力。第七日罢操,将校级官员聚餐,犒赏参演部队。第八日各军返归原驻防地。

清廷不惜血本,为这次军演拨出经费为银元1800万枚。共动用山炮608尊、陆炮720尊,步枪28582杆,马枪2196杆,弹药车(畜力)452辆,接济车(畜力)320辆,骡马3612匹,炮弹28800发,枪弹2076190发,雇用民夫19488人次。尤其是刚从德国购买的“克鲁伯机关枪”和从美利坚引进的行军电话同时“亮相”。引起来宾广泛关注,令人“耳目一新”。这两件尚属世界一流水平。

机关算尽,万无一失。正当军演正酣之际,平地一声雷:中国腹地湖北爆发“武昌起义”(辛亥革命)。其震撼力远超出湖北,波及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惊惶失措的清廷急电滦州:“阅操大臣载涛,武昌吃紧,率部速归……”

“永平秋操”,戛然而止。

但止而不静,又起一波——部分参演部队抗命不归,在滦州举行起义,与湖北的义军遥相呼应,对北京形成南北夹击……各地纷纷响应,清廷内部分崩离析。顷刻间,这个有着二百六十余年悠久历史的大清帝国覆亡也。

是那么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炎黄春秋》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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