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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是怎么炼成的?

在杨超越现象上,你得到的,应该比‌‌“讨厌杨超越‌‌”更多。

《创造101》总决赛过后,话题无可争议的登顶微博热搜榜第一位,但话题内容不是‌‌“101成团‌‌”,而是‌‌“杨超越划水‌‌”。

自从《创造101》开始热播以后,‌‌“实名diss杨超越‌‌”一直是个热门话题,这个19岁的少女就一直站在风口浪尖,甚至无数大V和名人公开羞辱杨超越。

在他们看来,diss杨超越有充分的理由,首先杨超越业务能力差,不会唱,跳舞像做广播体操,其次,她不努力,网上曝光了一个体重记录表,在别人的都在减重的情况下,杨超越飙升了2.3斤,而她的所谓业务能力也一直不见提升。

用他们的话说,让这样的人进团,是糟蹋了其他女孩子的努力,第三,就是如果杨超越这样的人可以成功,那么传递的价值观对社会将极为有害。

言之凿凿,但我想说的是,一句也没有说到点子上。

首先,什么叫业务能力,如果说唱跳是女团的业务能力的话,人们是为了看能力而来,那么为什么还要有《创造101》这个节目存在,唱歌就去看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好了,再不济还有中国好声音,舞蹈就去看《热血街舞团》对不对,为什么要看《创造101》?至于努力这一点,我等下再说,先说价值观。

看娱乐节目真的有人在乎价值观吗?如果那么喜欢价值观的话,可以去看各级劳动模范颁奖仪式,《感动中国》,那里有很多可歌可泣的人物。

承认一点吧,大多数人diss杨超越根本不在乎杨超越是不是有业务能力,也不在乎杨超越是否传递了错误的价值观,如果真的在乎这些,那些小鲜肉小花们就不会霸屏那么久,杨超越与其他女团成员也并没有本质不同。

但《创造101》很可能是今年乃至未来10年最重要的娱乐事件,而杨超越无疑会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不亚于当年的超女,它标志着中国造星模式的转变。

我一直提醒我的读者的一点就是,时代变了,要拥抱变化,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之一。

杨超越的制造,其实本质上正是顺应了这种变化。

那么,究竟是怎么样的变化?

01

偶像

第一个关键词是偶像。

当我们讨论杨超越和女团时时,我们必须知道,偶像的本质是什么?偶像的本质是宗教。

从偶像崇拜的起源来看,最早应该是原始社会人类对大自然、神灵的图腾崇拜,对抽象的非现实的神的力量的崇拜,后来才逐渐人格化、世俗化。

所以本质上讲,偶像并不在于外表的精致,而是其象征的神性力量,因而崇拜的对象并不是实体的存在,而是人们内心的一种投射,只不过内心本质寻找到了一个外化的表征。

到了现代,这种宗教就是明星,或者说,明星的人设,人们喜欢的,无论杨超越也好,还是其他明星也好,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杨超越其实告诉了大家一个事实,就是:明星其实是完全可以不用任何娱乐业技能的。这就像人们崇拜的木偶泥胎一样,如果这个菩萨真的能施展法力,那么当然很好,但是即使她完全没有神力,其实也是可以的。

《创造101》虽然引进的是韩国式团体的节目,但是这个总决赛的模式,确实彻头彻尾的日式的,日本人天才地洞察了娱乐的真相,那就是不需要业务能力,只需要有人爱就行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个新闻,说的是内地某女团唱《我和我的祖国》严重跑调,这个女团,就是gzn48,仿照日本akb48模式建立的女团,你会发现这些女孩子,要唱功没有唱功,要演技也几乎没有演技,跳着比广播体操稍微有点难度的舞蹈。

在外人看来可能莫名其妙,但身在其中的信徒看来,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而且确实是你死我活,比赛的结果,是要靠信仰的,而信仰是要充值的,必须真金白银地为这些偶像花钱,才能决定她们的命运。

与十年前的超女不同,那时候的超女,只要1毛钱的短信投票就可以决定超级女生们的命运,而现在,你需要拿钱出来,《创造101》集资金额超过了4000万元。

02

草根

杨超越身上的第二个词就是草根。

在参加《创造101》之前,杨超越不过是个初二就辍学的农村打工妹。相比于来自于985、211高校的学霸强东玥、紫宁,家境优渥堪称富婆的吴宣仪、陈意涵,杨超越的起点简直低到尘埃里。

她就是那种到了终点都对别人起跑线望尘莫及的人。

从小在离异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在钢铁厂打工,经常早出晚归;母亲远嫁后就很少返乡照料她。从童年成长经历来看,杨超越从没生活在别人的关注下。

她是老师眼中的‌‌“差生‌‌”,同学们‌‌“校园霸凌‌‌”的对象。生性胆小的她也不善于和同龄人交往,自卑和孤独早已成为埋在她内心的一粒种子。

初三那年,她只身带着一千块钱,从江苏盐城的一个村子里,坐汽车再转火车来到大上海。应聘餐厅服务员被骗,在咖啡馆打工被人揩油。

去嘉兴投奔妈妈时,也只能在一家纺织厂的流水线上剪拉链。她和很多在城市里打拼的农村青年一样,不甘于原生家庭的既定处境,怀抱着跳出‌‌“农‌‌”门的渴望,每天却被现实逼迫得心力交瘁。

在杨超越身上只能看到草根印记,几乎看不到女团成员应有的素质。她的手机屏保是红色喜庆甚至有点土气的财神爷;闻澜文化招人时,杨超越冲着包吃包住、每月发2000块钱报了名。

尽管杨超越所在的女团CH2参与过不少活动,相比孟美岐、Yamy等人在练习生阶段接受过的魔鬼式‌‌“尖子班‌‌”训练,闻澜文化宽松的管理氛围使得杨超越更像是在‌‌“吊车尾班‌‌”悠闲摸鱼。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所以一开始,杨超越就没办法凭实力和这些人竞争。杨超越的存在给予许多北上广漂感同身受的代入感。

《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显示,2017年,我国流动人口规模为2.45亿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跨省流入大城市的人。

这些从小地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人,眼界和见识不如那些本身社会阶层就比自己高的人宽广长远,也自知实力不足,杨超越就像他们中的一员,不同的是,现在她有了聚光灯。

在全国最火爆的一档节目中,出现了一名除了颜值高之外,再普通不过的草根,这些活跃在中底层各个行业的人们就不禁会产生同情和保护感。

他们有共同的群体身份的标签,从杨超越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甚至杨超越的出身比他们还要更加卑微,从而产生了社群般的集体认同感。

正如王菊所言,现在这个时代,可以由大众重新定义中国女团。

支持杨超越其实就是支持默默无闻,真正在现实生活中试图逆风翻盘,打破阶层局限的自己。他们真正想重新定义的,是打破现行社会的不平等。

03

自我

杨超越身上的第三个关键词是自我。

杨超越就是粉丝们寻找到的这种精神的载体。单纯、没有后台、起点低、上升难,但是渴望改变自己乃至家族的命运。这是现实中很多人的真实写照。

生长杨超越的土壤,要远比生长孟美岐、王菊的土壤要深厚得多,更多的人能够在她身上找到投影。

很多人在攻击杨超越,这个女孩没有唱功,没有舞蹈技能,甚至连颜值也算不上出众,为什么是她?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知道,为什么男团女团会火?

很多人忽略了一个事实,90后与之前的世代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关注自我,没有人去关心别人了。

中国人普遍受到集体主义的规训,关注宏大议题,注重集体精神,但在90后这一代,却迎来了全面逆反,人们更关心自己,已经没有人再关心别人,相比起宏大的议题,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理状态更加重要。

90后自我意识觉醒,彰显个性,他们强烈的想要跟别人不一样,这些年轻人,在选择偶像时,更加自信,更多的选择能够寄托自己情感的对象。

在上世纪最后二十年,流行于大陆的明星,常常是一个优质明星流行五年甚至十年,明星中的庞然大物,如赵本山,刘德华,这样的明星甚至横跨三十年。

但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那样太不酷了,林俊杰唱功很好,范冰冰颜值很高,杨丽萍舞蹈功底很深厚,喜欢他们理所应当,但是我喜欢的,应该是最像我的,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导致了偶像的碎片化,在今时今日,没有一个偶像能通吃所有人群,这就是日韩那些男团女团崛起的原因,一个单独的偶像已经不足以聚起足够的粉丝,所以必须在一个团内细化,分出不同的人设,满足粉丝的需要,这是偶像碎片化的时代。

所以,才有饭圈这个概念的崛起,一切社群的本质都是同类的聚集,饭圈也是,其实我们所熟知的小鲜肉,流量明星,都是这样的产物,真正为他们贡献流量的就是他们的粉丝,其实离开粉丝圈,其他人对他们并不感冒甚至恶语相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生存。

实际上,外来的攻击非但不会使这个社群瓦解,反而会激发其中的凝聚力,《创造101》总决赛也是如此,来自外来的对杨超越的diss,非但没有让她的粉丝退散,反而更激发了这些人保护杨超越的心理,最终把她送进前三。

安迪·沃霍尔做出过一个预言,每个人都可能在15分钟内出名,杨超越的走红完全可以理解,她也是偶像碎片化时代的一个碎片而已。

04

爱情

第四个关键词是爱情。

如果去研究超女历届冠军,会发现一个现象,李宇春之后的所有入围的超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短发,中性。

这不是偶然的,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超女的观众以女性为主,实际上,中性的打扮更能吸引女性把爱投射到歌手身上。

无论日本偶像团体,还是韩国偶像团体,实际上都在奉行‌‌“恋爱禁止‌‌”,2017年6月AKB48总选举,一个女团成员须藤凛凛花宣布结婚,在团体粉丝中引起轩然大波。

所有的日系偶像团体,实际上都在遵守‌‌“恋爱禁止‌‌”的规则,而韩国偶像团体虽然没有规定,但实际上,任何一个小鲜肉公布结婚,都意味着自己偶像事业的终结。

很多人在偶像身上投射的,其实就是爱情,杨超越甜美的长相,还有那种没有世面的天真,实际上寄托了很多人对女友的想象。

偶像的本质也不是能力,而是让人爱上的能力,必须得承认,杨超越这个女孩的长相,漂亮而不带攻击性,这点来说,无论对于男女,在《创造101》的舞台上,都是寄托情感的绝佳对象。

杨超越的确不完美,但她在舞台上十分真实,比起过度包装,精致无暇的明星,坦诚单纯的人更容易获得观众缘。

05

民主

杨超越身上第5个关键词是民主。

选秀类节目本身就不同于已经成熟出道者的大舞台,每个人都是张白纸。101女孩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观众的选票和钱在她们身上有了显著的回报。

100天的比拼,无论是粉丝的点赞还是买卡来刷票,其实都是一种类似于民主选举的过程。

正如美国大选的赢家特朗普,有媒体称:‌‌“在一年前,没人相信他会赢,在两年前,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还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连村官都没有当过的他,从政经验为零,白手起家。而希拉里则是个身经百战的老练政客,民调领先了几乎一整年,已经在政界享有名气30年。

希拉里为人处事之圆滑,从她的一些言论就能看出来。曾经有选民问希拉里爱吃什么,这样一个简单普通的问题,希拉里却犹豫了一下,心想无论说爱吃肉还是爱吃素,总有喜好和她不同的民众,于是说:‌‌“我不吃任何活的东西!‌‌”谁也不得罪。

但特朗普呢,他经常弄出一些激进言论,让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他的演讲也非常粗俗,经常就是重复,修墙,American first,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

但是恰恰是这种风格,赢得了很多人的喜欢,而且由于美国左派媒体打压,公开表示喜欢特朗普,会立刻迎来攻击,所以很多人都是悄悄支持特朗普。

这跟杨超越何其相似,曾经在朋友圈里,我见过很多人宣称,谁支持杨超越就拉黑,但是恰恰是这种话语霸权之下,反而形成了逆反心理。

处处完美,考虑周全的人看似透明,往往更有距离感;有缺点、性格鲜明的人,减少神秘感才更容易让人相信眼见确真为实。在美国选民看来,希拉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老练政客,反而是特朗普,给人感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杨超越也是如此,杨超越的缺陷太明显了,在一群唱跳颜值俱佳的美少女中,她就像个走错片场的小孩子,无数人吐槽她,身为偶像,不会唱跳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表情管理都不会?

殊不知,人们要的就是一个不会表情管理的杨超越,那些在韩国团体锻炼过的微笑和表情,是工业品,杨超越才是天然制造。

粉丝们期待的是看到不完美的她,在众人的点赞和投票支持下,逐渐修复自身缺点,变得和吴宣仪、孟美岐一样无可挑剔。

当下娱乐业生态的发展方向是,想办法由民众制造明星,让观众参与进从练习生到出道的过程,这样才够酷。赋予观众明星诞生的决定权,亲手塑造偶像的集体狂欢才是《创造101》最大的亮点。

如同2005年大火的超女,无论参赛的选手起点是学生、老师,或是待业青年,由观众看你表现而决定谁能走向下一轮。这种有机会掌控局势的快感挑逗着每一位粉丝的神经,激励着他们不停发短信、买卡刷票。

比起现实中加很多班熬很多夜才能赶完的工作和学业,亲手创造明星太爽了,这就是《创造101》的意义,而最好的游戏,莫过于支持缺陷明显的杨超越,这是最好的育成游戏。

你能看到一个真实的人,在你的参与下成长,变强,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金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玩?

各地观众联合发起,互联网时代形成的网络社群的力量,规训人们不断强化对这一行动的认同感和参与感。

观众享受的是权力和创造,杨超越正是搭上了中国娱乐业转型的便车。

最后,对于杨超越的不努力,其实用一句话回答就对了,努力有用吗?

看看中国的网络流行词,佛系,丧逼,这一代青年人已经不相信鸡汤,努力未必有用。甚至人们对努力产生了逆反心理,如果你看微博,会发现很多天降大运的段子走红,人们对这样的人并不嫉妒,反而觉得非常好玩。

朋友圈里,有多少人在考试前转发锦鲤,也许,人们就是想看到馅饼砸到一个女孩头顶上,看她走好运,而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杨超越?

围绕着杨超越的话题会退散,杨超越最终也会跟其他偶像一样,在她的粉丝圈里成长,她的未来还属未知,但无论如何,杨超越已经是一个现象,未来中国的消费模式和经济模式,很可能都在改变。

在以前我们不可想象,产品的消费者还需要爱上商品,但在今天,苹果粉,华为粉,小米粉,甚至在网络上互相攻击,连锤子手机也有粉丝,时代已经变了。

在杨超越现象上,你得到的,应该比‌‌“讨厌杨超越‌‌”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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