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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扫墓的北漂程序员

2018年4月,入春的北京竟飘起温柔的雪。雪花纷纷扬扬,杨励安觉得像极了病逝女友生前最爱的满天星。又是一年清明时,繁事锁身的杨励安无法亲自启程去四川达州祭扫女友,他在闲鱼上用满天星做封面,发布了一条招募帖‌‌“清明节凤凰山寻人扫墓99999元‌‌”。

北漂、程序员、90后——杨励安身上有着很多舆论热议的标签。寻人扫墓——这一次,杨励安又被迫进入舆论质疑的命题。

寻人扫墓:没有意义,自我幻想出来的精神寄托

招募帖拟得并不庄重,寥寥数笔,尤其高价令人存疑。但发出后,也确有数人前来联系。不过,得知99999元只是面谈的代称,并非实际价格后,不少联系人悻悻而去——不管寻人者有何故事,付出与酬劳毕竟是代扫人抉择的首要因素。

杨励安无奈,我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只是希望代扫者带着女友生前喜欢的饮料、食物和鲜花去到坟前即可。通话、视频、直播都不需要,拍照发给我确认就好。

不用烧纸不用跪拜,养乐多、椰子、蛋挞、满天星就是杨励安拟出的全部祭品。他怅然地解释,‌‌“这些都是她生前治疗时悄悄告诉我她想吃的东西。我和医生确认过这些食物可以小量摄入才买给她,算是我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此前,杨励安自己也是带着这些彼此间的小‌‌“秘密‌‌”去到坟前默默悼念。除了家乡武汉和工作地北京,四川达州算得上杨励安最熟悉的城市。2014年与女友相恋,2016年女友患病,2017年女友病逝……因为爱情,杨励安曾数十次往返达州。也是因为爱情,杨励安选择北上陪伴女友治病。然而入职当月,杨励安就经历了人生中最沉重的生离死别。

因为北上工作,没有见到女友最后一面——这是杨励安至今难以释怀的遗憾。都说祭奠是给活着的人弥补和寻求心理安慰的机会,对于杨励安,或许也是一种投射。尽管自去年7月女友病逝不满一年,但杨励安已往返达州3次——女友葬礼、女友诞辰和农历新年。他努力践行着每个纪念日都要去祭扫的承诺。于是今年清明,他第一次想到了‌‌“寻人扫墓‌‌”的办法。

作为互联网从业者,网络上关于‌‌“代扫‌‌”的评论他也看过不少。那些对于‌‌“代扫‌‌”的愤慨与不理解言之凿凿,仿佛评论者马上就要从键盘跳出屏幕指头大骂。是的,他也明白‌‌“寻人扫墓‌‌”没有意义。‌‌“可能只是自我幻想出来的一种寄托罢了‌‌”。

不过暂时,他不打算放弃这种寄托。‌‌“毕竟达州是她长大的地方,送到她墓碑前会让我觉得安心一些‌‌,他说。

直面死亡:是一场历劫,也是可贵的成长

在杨励安23年的人生经历里,女友的离世算得上是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他从未想过,此前和女友在电影院看到泪流满面的《滚蛋吧,肿瘤君》竟会成为落到身边的故事。

大三春节,一直咳嗽的女友去医院检查。本来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后来诊断为肺结核,复查才发现已经是恶性淋巴瘤。尽管医生告知家属,淋巴瘤恶化程度很高,三年存活率较低。但是,杨励安、女友家人,包括女友自己一直没有放弃为活着做出努力。杨励安在腾讯公益上动员各方力量发起筹款,女友家人卖掉了家中的住房,爱美的女友因为放疗剃成了光头……直到病逝前月,体重已不到70斤的女友仍在微博上发布着演奏钢琴的视频。

杨励安哽咽着强调,女友求生欲很强,也很坚强。‌‌“最后一次我去看她,从达州回北京,她握着我的手说‌‌‘不想死’,那一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没想到,生离竟成死别。刚刚回到北京,还没有到公司,杨励安接到了女友父母沉重的电话。女友临终前,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行未对他发出的‌‌“留恋‌‌”……

猝然而至的告别令杨励安久久不能释怀。他曾在北京街头崩溃大哭,曾忍不住一遍遍翻看过去的对话和信件。但是,时间终于沉淀悲伤。

如今,他已经能够忍住不向亲友说起回忆,‌‌“我不希望他们陷入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的状态‌‌”;也常常试着宽慰自己,‌‌“如果她有感知的话可能也不希望我这样痛苦‌‌”。过往的日夜,他曾一次次尝试与死亡和解。也许直面于他,是一场历劫,但也是可贵的成长。

纪念与和解:死亡不是最后的告别,遗忘才是

曾经有人说,‌‌“如果能够平静地谈论死亡,我们的心灵就已经被治愈‌‌”。采访中,杨励安几乎已经能够平静剖白所有那些曾令人心沉的瞬间。女友病逝9个月后,他终于学会坦然地与死亡和解。

比起杨励安,女友对死亡的和解与接受甚至更早。病逝前3个月,女友曾误会自己心脏停跳即将离世,她平静地在微信上向杨励安交代了所有身后事——‌‌“你要多锻炼身体,每天只能喝一颗泡腾片;有好的器官可以捐赠;经常微信找我爸妈;我喜欢满天星,不要菊花,粉色小绣球也可以……‌‌”那个可爱的女孩躺在黑暗的病房里安静地按下发送键,‌‌“我现在特别平静,我要去天堂啦‌‌”。

直到现在,杨励安仍保留着那天所有的聊天记录。直到现在,杨励安也清楚地记得那个不到70斤的女孩曾经那么坚强地宽慰他,‌‌“我们都一起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呀‌‌”。

‌‌“她真的教会了我很多:珍惜当下,珍惜身边,趁着拥有生命的时候,努力地享受生命,去体验去挥霍。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罗斯和杰克分离后,罗斯也变得更好,更加去热爱生活。我会变得更好,然后活下去‌‌”。他对记者,也对自己说。

死亡不会抹去爱情,也不会黯淡回忆。

正如《寻梦环游记》里那句动人的表述:死亡不是最后的告别,遗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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