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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两岸对待文化传统的态度——毁灭与复兴

在文革五十周年专题节目中,已经谈到了文革对中国文化造成的大破环,但是台湾中华民国政府对中国传统文化所做的工作似乎很少有人注意,本次节目将对此作些介绍。

问:文革对中国文化的确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害,甚至可以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有一比。而海峡两岸对文化的态度有极大不同?

答:这是个极有意思的题目,也极重要。海峡两岸的中国人,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下,经历了不同的心灵教育。在大陆是响应毛的号召,对中华文化彻底毁灭,“除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荡涤一切污泥浊水”。所谓“封资修”、“大洋古”一律被当作毒草,不仅从物质形态上予以消灭,通过烧书、砸毁,更从人的精神心灵上予以禁锢。在文化革命中,谁要是敢阅读人类优秀文化成果,比如中国古典、外国文学,有个现成的罪名“传播封资修思想毒素”,是要坐班房的。现在很容易从网上搜寻到当年师大红卫兵在山东曲阜砸孔庙、掘孔墓、烧儒家经典的现场照片,其疯狂恐怖可谓空前,是否绝后,我还真不敢说。毛泽东自称超过秦始皇百倍,从毁灭传统文化的角度看,他真不是瞎说。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与毛号召红卫兵砸烂一切的行为相比,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光这还不算,更可怕的是对知识分子,特别对老一代学术权威极尽侮辱之能事,甚至干脆虐待致死,这方面的例子就太多了。最让人伤心的是,不少被迫害致死的人,原本都在国民政府的抢救学人计划名单上。而这些人天真地相信共产党四十年代的那些开明言论,结果发现上了大当,悔之无及。陈寅恪先生就是个例子,人已经到了广州,一念之差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陈先生晚年有诗:“谁教更历红羊劫,绝命犹闻叹死囚”,这诗的意思是说没想到赶上了文革,像死囚一样等死。读之令人泣下。

问:可是海峡对面的中华民国政府看到大陆的情况有些什么反应呢?

答:从目前看到的材料,我想可以总结几点:1)震惊。当时台湾的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对共产党的统治并没有威胁,何况中共已经洗脑这么多年,大陆人的思想用国民党的话说早已赤化,怎么又会如此大规模地毁坏历史遗迹,迫害读书人呢?2)痛心。中华民族文化遭受如此大劫难,台湾的文化人真是痛心疾首。比如徐复观先生将之称为“一大悲伤之事”,说有丰厚文化基础的大陆拼命要毁灭它,而孤悬海外,又被日据五十年的蕞尔小岛却要肩负其存亡继绝的担子。3)奋起。66年10月10日,蒋介石发表《告全国同胞书》说:“凡是一个民族之存亡消长,全视其传统文化之优劣文野而定。如其优秀文化,一旦毁灭,则民族精神随之丧失,而整个民族亦等于名存实亡”。蒋给台湾国民党政权提出了任务:“实现三民主义,维护历史文化,保卫人权自由……保卫民族文化正史于不坠的责任”。由此,针对中国大陆的文化革命,台湾中华民国政府发起“中华文化复兴运动”。

问:这很有意思,内战中失败的一方,却要担负中华文化复兴的任务。

答:历史中这种情况是有的,罗马亡于蛮族入侵,但那些蛮族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真正给人类文明做贡献的是罗马文明。蒋倒是在台湾实实在在开始了文化复兴运动,一直持续了二十年。它的大纲有三个方面的内容。其一,”以伦理道德为淑世之本,其二,以民主自由为福国之则,其三,以科学技术为正德利用厚生之实,也就是说,要弘扬伦理道德,将之贯彻到人的具体行为中去,每个国民要表现出忠孝仁爱精神,还要以民主自由为立国之本,从思想上和制度上保证国家走一条符合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道路。而这一切都要促进国家科学进步,教育改良,使国家立足于现代文明。这个大纲是很全面的,既保留和发扬中国传统价值的优点,又不拘泥复古,而是向前看,让中华民族能与世界各个文明国家比肩而立。为推行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中华民国政府选择了从教育入手,改六年义务教育为九年义务教育,并颁布十条准则,规定得细致又有针对性,我给你举三条为例,第四条规定不准买卖未经审核的补充材料,第五条,教师尽心教育,不得做有收入之辅导,第六条,低年级课外作业不高于半小时,高年级不高于一小时。这是1967年的规定,你要是知道中国大陆当前的教育状况,就会明白这个差距有多大。

问:这个文化复兴运动好像对国民个人的礼仪举止都有些要求?

答:是的,虽然不是硬性要求,但提倡礼让、谦慎、助人等等。所以现在大陆人到台湾旅游,一致认为台湾人比大陆人要谦和守礼,不吵不闹,而大陆经文化革命这番大破坏,人说话走路都受到影响。毛发动的文革,其破坏性比起党内斗争来要深远的多,可以说它毁坏了大陆几代人的心性。说起来中华民族是个不错的民族,但被共产党那一套意识形态毒害得太深了,更可怕的是这个毒害不仅没有完结,近来又有恶化的趋势。一个国家的领导人的品性、素质、学养对一个国家的国民是有相当影响的。

问:台湾的这场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对推动台湾的发展建设功效如何?

答:这场运动延续了二十年左右。后来运动当初提出的宗旨大都实现了,这场运动就融化到台湾的社会生活中了。从经济上,台湾成为亚洲四小龙,制度建设上开放党禁报禁,实行真正的民主选举,政党凭选票上台执政,成为中华民族也能适应民主制度的明证。这一点关系极大,中共一贯宣传中国人素质不成,所以不能搞民主。但有台湾在,台湾是不是中国人?共产党的宣传早已不攻自破。有趣的是谎言破了,共产党却从来不脸红,还要去统一人家。他要真疯狂到武力攻台,那就是又一场日耳曼森林中的野蛮人过了莱茵河,占了罗马。

问:刚才你讲到一国领导人的素质会影响国民,这一点请你再深入地谈谈。

答:是这个情况,在专制制度下,这点尤其明显。因为专制制度下的领导人没有什么其他的社会制约力量,几乎可以任意妄为。所以他的知识结构、价值选择就会通过他手下的爪牙,利用宣传机器向全社会灌输。毛的反智、绿林好汉的性格就培养出一群丧失人性底线的红卫兵,以嗜血为光荣,以流氓手段为正途。现在中共的最高领导人就是在这个圈子里成长起来的,所以他的治国方法不可避免地打上红卫兵造反的印迹。比如说这次《炎黄春秋》杂志社事件,其实江时代、胡温时代早就看它不顺眼,但也还是通过外围包抄,一般性地干扰,敲打杂志同仁们要小心,别走得太远。杂志社的人都是国内最聪明、最知分寸的人,也知道到哪儿为止,所以有个互动,杂志也一直存活了这么多年。而今上就不一样了,蛮不讲理,视协议合同为废纸,弄一帮人打上门去,搬个铺盖就住你这儿了,看你怎么着。杜导正先生说,他们占领杂志社就像当年红卫兵造反一样。这话太对了,实实在在就是这回事。蒋介石在台湾搞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也因为他最信服王阳明,一辈子以宋明理学要求自己,每日静坐反省,骨子里是个信奉儒家克己复礼的人。毛却恰恰相反,中国的传统思想他只喜欢权谋之术、商韩之术。评法批儒运动,除了要整周恩来,也反映他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取舍。他最讨厌的是儒家的仁恕,这个传统和他喜欢的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治国之道背道而驰。

2016-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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