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墙缝里的秘密

1966年,文革的飓风来了。到处是一片红海洋,街上的高音喇叭震耳欲聋地放着红歌,革命、造反、破四旧、打砸抢,风起云涌。“走资派”“牛鬼蛇阵”“黑五类”天天被戴着高帽子游斗,全国上下一片红色恐怖。那时,呼和浩特的红卫兵天天忙于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也真让人开眼:现洋、金条、古董、字画、珠宝、玉器、首饰应有尽有,还有满族人家的旧衣服、绣花鞋、红木家具、名贵瓷器等等。有些东西被红卫兵小将堆积在一起烧了,一时火光冲天;有些被砸碎了,残渣满地;有些小玩艺儿干脆就塞在自己的口袋里,不时拿出来把玩。走在马路上,偶然还能看到红卫兵遗失的手镯、项链、戒指。

父亲解放前就属于国民政府的公务员,结婚时给母亲购置了一些首饰。文革来了,父母亲怕的要命,藏在哪里都不放心,后来,母亲把戒指及耳环用油纸包起来,偷偷地塞进了凉房的墙缝里。

1972年,我家的旧房已经破败的不能再住了,后墙开裂直接能看到后马路,冬季家里的炉子烧得再旺,室内也就零上6度。那年,地方病研究所又盖了两排新房,经过群众评议、领导批准,本着“重成分不唯成分论”的精神,父亲单位的革委会“皇恩浩荡”,终于把我们也列入乔迁的名单。

那时家里没有几件财物,不到一天就搬完了。最麻烦的是院子里有间自己盖的小凉房要拆除、异地重建,还有柴炭也需要转移。我和父亲从锅炉房借了一辆排子车,蚂蚁搬家似的,慢慢地往过倒腾。

那天,妹妹告诉母亲,有母子俩正在我们已经拆除的凉房废墟上仔细地寻觅什么东西。那位中年女人一边用木棍在碎砖间拨拉,一边在追问孩子:“你究竟是在哪里捡到的?”孩子用手指着凉房废墟的某一处说:“就是在这里呀!”

妹妹说完,母亲开始还没有在意,后来,母亲似乎恍然大悟,突然“啊呀!”地叫了一声,慌忙问父亲说:“他爸,塞在凉房墙缝缝里的那几个金镏子你取出来了吗?”父亲说:“我没取呀,你取了吗?”母亲回答:“我早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唉,看来是被那个孩子捡走了吧?”

父亲与母亲立刻陷入悲怆之中,那天,他俩连午饭也没有吃。母亲赶回旧院,那对母子早已离去,她痴痴地望着那堆废墟,泪如雨下。母亲心知肚明,但是又无法启口去询问人家,为此,她病了一场,有半年功夫才缓过来。

我的大学同学老李,是个北京人,他在文革中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一次,我俩晚上睡不着,他对我说:“文革初的一天,我和弟弟去护城河游泳,我们像往常一样把脱下的衣服往护坡上一扔就下水了。游完了上来穿衣服时弟弟眼尖,看见城砖的缝里有东西亮亮的,我找来一根树枝顺着砖缝往外挑,一会儿功夫就挖出来十多颗亮晶晶的钻石,个头跟小指甲盖似的,我俩高兴极了。玩了一会儿该回家了,又发愁了,这东西一定是抄家时别人藏在这儿的,拿回家去怕招事啊,爸爸一问是游泳时捡的,那顿打也跑不了啊,再说这些日子这河边不是上吊就是跳河的,这些东西还是扔了吧。我和弟弟就一颗一颗地把这些钻石都扔到了护城河里。”

我听完他的诉说,感到大失所望。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好几套北京二环内的房子让他们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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