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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表

打倒四人帮之前,或者说在胡耀邦当总书记前,在单位最无聊的事,莫过于填表。

我已经记不清填过多少表了。

正常情况下,大约每年都要填两三次。在各种政治运动和国家有大事变化时,都要填表。

这个表,类型是五花八门,内容是千篇一律。就那末几句: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出身成分、社会关系、何时参加工作?何时入党?何时何地受过何种处分?其中,有无海外关系还另辟一栏。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对此,可以说是人人厌恶,但谁都不说。也不敢说,不能说。因说话稍有不慎,轻者被视为落后,重一点是有政治思想有问题,严重者就可能被打成反革命。故而大家平日言谈,都极其谨慎,唯恐天降飞灾。

可我总是记不住我是何时入党的,在填表时每逢填到这栏,我便一愣:是啊,我哪年入党的呢?

我又不好意思问其他人,只好偷偷问坐我对面的干事小芳:“小芳,我是哪年入党的?”

她记性好,搞文秘,便能如数家珍般地告诉我。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善良,没有害人之心。而其他人就很难说。

单位里,平昔在一起嘻嘻哈哈和你说笑共事的那些同志们,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中谁会在友好的笑容里,暗藏着刀。我必须时刻防范,因为革命同志时刻在伺机立功。

告密者,即使是诬陷,也会受到上级的庇护。而受到伤害的人,偏偏都是一些正直良善之人。

久而久之,在填表时只要我一发愣,小芳就会及时雨般地来为我解围,告诉我入党的准确时间。

我着实很感谢她。

有一年,表格上突然多了项内容:“有何特长?”

这是个新鲜的内容。

单位里党、政两个正头头的表是怎么填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副头填的是“懂一门外语”,颇自豪。办公室主任填的是“西画专业”,也很不凡。

最夺目的是创作组长,填的是“党史研究”!啧啧,不得了!

小芳也不含乎,哗哗就填上“声乐”二字。

我怎么填呢?

挖空心思,我也没能发现我有何特长。

好在我素性老实,就规规矩矩、工工整整在这一栏上,填上了“善饮”两个大字。后来,我学会上网,就给自己起个网名,叫007829,别人都不知道是啥意思。其实就是“顿顿七八两酒”的意思。再后来年纪大了,酒量却小了,于是又重新起个网名叫“半醉汉”。

副头头一见我在表上填的“善饮”二字,心中暗喜,要看我笑话。

主任则大笑,眼看我要倒霉,他乐。

创作组长也颇认可,其心也不善。

到底还是小芳心好,她悄然递话给我:“醉兄,不合适吧?”

我对她报之感激一笑。

数日后,我们单位头头的头头放言:“半醉汉借填表之机,蔑视,调戏我们党组织!”

而且,我们单位头头的头头还向他的头头汇报了此事。

头头的头头的头头听后,一愣。停了半晌,他方说:“别扯的太远,什么调戏党组织?他是调戏你们。”

单位的人不知道,他是我多年的酒友。

现在不填表了,偶然记起此事,亦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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