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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媒江湖与浆糊

新京报社长戴自更先生离任,有人说一个时代结束了,又有人说如果没有了谁就没有了什么。

时代的划分有不同的标准,可以每天结束一个时代,那谁谁说那谁谁的像只要还挂在那啥啥地方,‌‌“我们都是一个时代的人‌‌”,似乎也有道理。

就在二十天前,中国最具国际声望的一位知识分子去世了,从撒手人寰到骨灰入海,仅仅花费了维稳界两天时间。

如果全大陆有14亿人,怕有13.99亿人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时代,以及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新京报的横空出世,不是要恢复而是要区别于老‌‌“京报‌‌”的时代;戴自更先生的离任,也不过是一位正局级干部的换岗。

传媒没有百家姓,偶有另类是胡说。

如果有一天胡锡进老师离开环球时报了,恐怕才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内媒告别式——与环球时代。

胡与环球,就是朕与天下的关系(关于胡环,今后会有专文,这里按下不表)

全大陆像新京报这样有情怀的报馆不多,全大陆像戴社长那样长发飘飘的正局级干部更少(我的老同事老上级西门不暗老师尽管也长发飘飘,可惜非正局级),但这改变不了一个钦定的现实——媒体老总是国家干部,媒体公信力是待征党产。

南方报业、新京报、财新等机构在践行新闻专业主义方面走在了陆媒的第一方阵,有诸多我欣赏尊敬的同行。但得罪人还是得说,‌‌“公信力也是党产‌‌”,征用你去平事洗地时,除了外界寄托的虚假希望(报馆甚至能背叛出卖民间支持者),内部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抵抗。

2013年1月的南周事件,全大陆的‌‌“新闻纸‌‌”都被要求转环球时报那篇扭来拧去的社论,甚至有官员在新京报印厂督战,敢开天窗,社领导就地免职,记者编辑当场下岗。

这些年,类似的官派任务只多不少,我是哀其不幸,但做不到怒其不争,因为这些机构本身就是体制的一部分,并没有单独享有这样的权力(所谓第四)。

印厂督战的场面看似悲壮,其实反映出了媒体行业和媒体人的卑微,甚至猥琐。

当然很多在岗的同行们是听不进甚至非常反感我这样的刻薄。大家都是犬儒,只是我酸腐味儿更重,原谅我,无法在一个接一个这样的耻辱的时刻为‌‌“悲壮‌‌”感动。

至少得知耻吧?我愿意一起分担承受这份行业耻辱,当然如果觉得顺奸成自然,那我只好自话自说。

07年这场海外‌‌‘反腐‌’独角大戏,国内媒体是进退失据的。那些我非常尊敬的媒体里,有N多师友。理解其处境甚至已出街的报道。但还是要多说一句:虽仿佛以新闻专业主义立足并以督政能力见长,此事的应对在新闻伦理和政治伦理上都是立不住也不可能立住的。

那位纽约华裔脱口秀演员的的爆料都快把5个W给凑全了,本是一个可遇可求几近完美的采访对象。

缺失他本人声音,没有对他指控对象的调查,这样的报道是不及格甚至有问题的,平时严格的新闻规范与自珍的职业情怀,一到关键时刻,江湖规则不管用啰,只能捣浆糊。

当事采编听不惯受不了我这样的吐槽。

话又说回来。

作为旁观者,如何讥讽一些享有盛誉的媒体在权力意志、机构(个人)意志占上风时对所谓专业主义的背叛,都没太大问题,但要求供职于这些机构的朋友也公开承认这些,有些强人所难。

连彭博社都会在压力之下,放弃integrity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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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改说南方报业,破鼓万人锤,不多我这一下。

​南周事件后的南方系,有些惨不忍睹。

这条大船进水进得快把桅杆淹掉,还是有不少忠实读者自带水桶面盆来营救,一把鼻涕一把泪滴说‌‌“想当年……‌‌”

至少南方报业的高层们,根本没工夫听这些,他们正忙着凿船呢。

我是基本放弃等待南方报业的底线了,现在是等待它的笑点。

借用南方某前同事的点评:未能抗日死,留做今日羞。

重大事件官方危机公关的承办,新华、人日、央视等主攻,新京、澎湃等被征用了公信力的市场化媒体打援,海外除大公文汇这样的固定渠道,也会时不时委托南华甚至明报来漏气放风。

最尴尬的大概是南方报业。

几经整肃,终做了心理和生理的彻底切割,驰奔京城。

‌‌“请回吧,超龄了您咧,‌‌”敬事房总管还以长揖。

转身锁上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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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陆的外交活动采访现场,外媒多为中老年人,不乏已经驻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记者。而陆媒派出来外采的多为青年才俊,外语倍儿溜但稚气未脱。大陆缺资深记者么?No。资深的在编辑部等稿,再资深的在总编室审稿,最资深的,在衙署里管通稿……还有毙稿。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记者编辑转行,我所在的好些个前同事前同行群,基本成了公关公司的员工俱乐部。

所谓的新闻理想,在各种禁令和打压下,早已支离破碎。

追求新闻自由?必然会失去人身自由,勇士不多,英雄就更少。

随着广安小平的‌‌“一国两制‌‌”逐渐被自贡小平的‌‌“一国一制‌‌”代替,连香港的媒体,也开始面对自己该姓什么的考验了。

至于大陆,报禁对媒体人或是一种现实的保护,滋养了大量的老油条与小清新。

我的一个同学群,全是国际新闻和国内新闻专业的,总有几位‌‌“资深‌‌”记者在群里提醒同学们,不要学外媒,应该考虑国情,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中国‌‌”,因为有网监,还建议群里不要讨论敏感的新闻事件。

我在群里建议:咱们尽量别谈新闻,说生活,说生活。

新闻学院的不少校友大概认为这才是媒体人的自我修养:

在中国大陆做记者,最重要的一点是懂得如何选择性闭嘴。

鄙人之所以回避‌‌“议政参政‌‌”,到底还是因为无趣。当代所谓识人,至少在新闻界,十之九点九的视野格局还不如晚清初民的前辈。

那会儿的报人,是为打破报禁而生。

很多人骂我犬儒(有人甚至还加了一个形容词:精致),痛快承认。

不过这犬儒的骂名,我最多忍到9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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