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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王全璋

——专访王全璋妻子李文足

王全璋律师遭抓捕前与妻子李文足和两岁的儿子合影

“709”维权律师大抓捕,当局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李文足女士(维权律师王文璋的妻子):“有个‘709’的办案的人员,就对‘709’被抓的这些人直接对他们说的,这个‘709’案是通天大案,我知道你们没有问题、没有罪,但是就是不讲法律。”

被抓律师及维权人士纷纷被判刑、电视认罪、取保候审,目前唯有一人在长达两年的羁押中没有任何音讯传出。

李文足女士:“王全璋到现在一直坚持,没有一点点妥协。”

记者:“如果你见到习近平、或者王岐山、或这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李文足女士:“说实话,我现在对现状,中国的这个法治,我是没抱希望的。”

被当局视为头号敌人的王全璋是怎样的人?在“709”事件两周年之际,让我们描摹他的音容笑貌,张贴这张不寻常的寻人启事。

李文足女士:“我跟王全璋第一次见面,他就把自己弄的很帅气,因为他告诉我,他说他穿西服是最帅的,所以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穿着白衬衣,穿着西服,一看上去就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李文足女士:“我跟他刚开始见面,好像是第二次吧,他过来见我的时候,就送我两瓶香水。然后你知道吗,他是用家里的装垃圾的黑的塑料袋,装了两瓶很名贵的很高档的香水,然后啪,往桌上一丢,说给你的。因为我看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想这里面能是什么东西呀,然后我打开一看,天啊,我当时要晕掉了,崩溃了。我说,这么好的东西,你就不能把它包装一下,或者在家里找一个好看一点的袋子给我也好吧,就直接用这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装着送过来了。然后我还告诉他,咱们俩才见面还没几次,你就一下子送我两瓶香水,也不知道咱们俩还能不能继续,你送我一瓶就够了,那一瓶,留着下一次再见面的话,如果咱们俩不能再继续的话,你送给另外的一个人。然后他说,就这样就是你了,也就送给你了。”

王全璋,山东五莲人。2000年毕业于山东大学法学院,后来,他考取律师资格证。几乎从第一天起,他就选择在在这一行业里最艰险的路上跋涉。他所代理的都是敏感的和给弱势群体的维权案件。其中包括山东反腐记者齐崇淮案,原深圳三级警督王登朝案,还有大量土地拆迁案。

李文足女士:“生活中,说实话,他的精力百分之八九十,我觉得百分之八九十,都投入在他的工作当中,对家庭来说陪伴的特别少,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特别特别少。他在家里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就整天这样皱着眉头,很少看到他眉头是舒展的。”

2012年,新婚一年的妻子突然发现,婚后本来就聚少离多的生活,变成了基本见不到他的人影。后来从朋友处才得知他越来越忙的原因。

李文足女士:“我这个也是从,不是他自己跟我说的,是从朋友的口中得知的,就是他代理了,我觉得几乎都是法轮功的案件。我知道,有一点点了解,他觉得这个群体,就是特别不容易,是被打压被迫害的很严重,然后律师其实是很缺乏的。有一次,有一位律师朋友跟我见面的时候,跟我说了全璋以前为法轮功辩护,被打的一些事情。是说当时他在为法轮功学员做无罪辩护的时候,法官阻止他辩护,然后就让法警扇他的巴掌,就说你再说一句,就打他一巴掌。全璋就是还在接着说,然后法警就打他一巴掌,然后最后是好像打了全璋100多个巴掌。所以当时我听到这个朋友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我当时没有说什么,因为我已经,当时除了哭,我什么都没说,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那个语言可以去表达。我去埋怨他吗,我去抱怨他太傻,然后这样坚持,因为他的坚持,被打了一百多巴掌,我去埋怨他吗,不是这样。当时作为妻子听到这样事情的时候,真的是很心痛,他当时无非是做了一个律师应该做的事情,这问题不是在他身上,这是整个中国法治出了问题。因为我跟他说过,我说,你能不能因为看着孩子还这么小的份上,能不能也为我们家人、为孩子,为我们去考虑一下,不是说不让你去做这些案件,能不能尽量的平衡一下,我说,我们就是家里人,家人需要你。但是他说,因为这个群体,他们很艰难,找到我们,如果我也不去做、不管,其他的人也这样想,那么他们这些需要帮助的人该怎么办?”

因为接法轮功案子,王全璋曾一度被剥夺律师资格,很长时间没有收入。而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妻子。

李文足女士:“2013年4月份他在靖江被拘留之后,回来之后,好像是司法所,反正是司法局,给他卡着,不能年检,他就不能接新的案子,反正就是因为这个律师证的问题。一直这样拖着,他又不能接新的案子,然后转律师事务所,又转不了。反正是后来,这个纠缠了很长时间。当时我不知道,后来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所以那段时间他就没有收入嘛。然后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他是害怕我跟着他着急嘛,所以就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我们生活上其实很困难,我有找朋友借钱,是这样生活的。所以当时我说你应该告诉我,只要让我知道这个情况,有很多方面我可以节省一下,比如少买一些衣服,少买一样化妆品,这样的话,先把这个难关度过再说。但他不告诉我,是他一个人在承担。”

2013年4月,他在江苏靖江为一位法轮功学员辩护,在法庭上,他试图拍一张要提供给法庭同时他自己存底的照片而被法庭以扰乱法庭秩序为由处以10天拘留。后来在舆论的压力下,关了三天提前释放。当时,他的同事这样评价他……

王全璋律师的同行:“我知道王全璋律师啊,是一位非常纯净的律师,是我见过最具专业精神的律师。因为刑事律师在代理案件当中,还是有好多让大家感觉到压力很大的案件,但是对王全章来讲呢不存在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说他纯净呢?就是说,在他眼里没有敏感、不敏感案件,作为一个律师只是用法律来判断他的当事人,我是不是应当去为他辩护,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709”冤案,大批律师被捕。王全璋的命运如何呢?

2015年6月18日,王全璋律师在山东聊城参加杨玉喜等人法轮功信仰案的无罪辩护。王全璋律师回忆说;“在我的家乡山东,遭遇了法庭的黑色十分钟,这是我执业生涯中遭遇最黑暗的时刻,曾经接到过电话威胁、要我的胳膊要我的腿、曾经遭遇上门抓捕、汽车碰撞、跟踪、曾经被法官扇耳光、曾经被司法拘留、被扣押电脑手机,这些曾经遭遇的一切,在这一次法院法警们密集的拳头猛烈暴打头部之中尽显苍白。”

他头上的伤还未痊愈,一场更大的风暴袭来了。从7月9日起,大陆各地数百位律师、律所人员、维权人士和家属被当局约谈、传唤、限制出境、软禁、监视居住、逮捕或失踪。

李文足女士:“2015年6月8号,我跟他一起从北京,带着孩子,去了苏州,他那个时候在苏州办理一个案子,我是想出去散散心,苏州有很多朋友嘛,所以我们就一块去了苏州。我们是6月8号从北京做的火车去苏州,6月9号一早上,我们就分开了,所以我没想到,那一次的离别再相见,竟然是遥遥无期了。”

王全璋失联之后,家属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李文足是在中央电视台的报导中才看到他被刑拘的消息。后来她辗转得知,是天津公安局执行了这次对王全璋的抓捕。从那时开始,李文足和其他律师家属一起,多次到天津去寻找这些律师的下落。

2016年7月29日,李和平律师的夫人王峭岭和李文足陪同翟岩民律师的夫人刘二敏到天津二中院询问8月1号开庭的事。

“您别拽她(孕妇)……”

“跟你没关系,你别阻拦我们执法。”

“我不是阻拦你们执法”

“我请她走,我现在报警。”

“我也在抱紧(哭)”

“你别吓唬她一个,你知道她多难(哭)。”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怎么没关系(哭)!你们欺负弱小就是有关系。你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她就是为了8月1日开庭……”

“我自己走。”

“走!走走走。”

“不要理他,我们自己走。”

“走!我让你走听见了吗?”

“我自己走(哭)”

“你不要推我,你不要推我(哭)。”

这是她们所经历的……

李文足女士:“那个时候我就只知道哭,好像我哭了六个月。没想到吧!前六个月,我每天都哭,有几次我记得我儿子还走过来,走在我身上给我擦眼泪,然后就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啊?你别哭了。但是天天哭也没有能够把王全璋给哭回来,所以当拿到她的逮捕通知书之后,我觉得反而我的心态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变化的。因为前六个月老是觉得六个月监视居住满了之后是不是就回来了,人就回来了,所以还抱着这样一个幻想,而当逮捕通知这样一下来就觉得你不能老是计较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你这样子的话你就很难受,而且既然这个就是我要面对的生活,我就要去抗争,去面对这些困难,那我为什么不积极乐观的去面对呢,既然是我的生活了,我就要去面对它。”

半年之后,李文足和王峭岭又一起出现在这个国内志愿者拍摄的视频中。

律师妻子:“因为不断的会有便衣,这种国保公安会找我们,威胁我们。不能跟家属联系啊,不能接受媒体采访啊,还有一个叫做,嗯不能,那个叫什么四不能四不准,还有两个什么的,忘了,不能与家属联系,不能接受媒体采访,不能再微博微信这些自媒体发表文章。对,好像都干了。对,还有啥啊,我也忘了。喔,不准请律师。对对对。你说一个人这样被刑事手段带走,还不让请律师,我觉得这是违背宪法的,违背刑事诉讼法的,所以不让做的事情全做了,不让做的事情全做了,这就是我们每天做的,所有中国公安部让做的事情就全做了。我们全做的事也都是在法律框架的里面,没有任何那种在当中超越违法犯罪的,没有。”

李文足女士:“我们经常会在一起陪伴啊、鼓励啊,这样慢慢大家状态也就好起来了。包括那个时候当然还有很多朋友在背后支持我们,还有我觉得就是,走着走着,慢慢你不是不停的做事情嘛,我们各自对丈夫的了解,也是多了一些,对他们越来越深入的了解,然后觉得我们对他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吧,我觉得,以前我是认同王全璋所做的这些事情,但是不像现在感受那么强烈,我觉得他还在我眼里,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觉得他确实挺了不起的。”

李文足女士:“他现在的案子在二中院,没有判,还没有判呢,因为他们现在判不了啊。第一,王全璋到现在一直坚持,没有一点点妥协,他们找不到他这个证据,他没办法开庭啊,没办法往下走啊,所以他们一直拖着。(你怎么知道王全璋没有妥协?)因为这些被释放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做了这个,有很多人都是认罪了,上电视的,然后签了那个保证书的。因为王全璋的性格很犟、很倔、很执着的一个人。他就觉得,我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在法律框架之内的,我就是一个律师,依照法律去做的这些事情,我完全没有罪的,行为没有做错,你让我这样来承认自己做错了,然后说犯罪了,他肯定是不接受的。”

记者:“如果你见到习近平、或者王岐山、或这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李文足女士:“说实话,我现在对现状,中国的这个法治,我是没抱希望的,既然说我不抱希望,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去做这些事情。我觉得这个不是说,我所做的这些事情,我现在要把它看的唯一就是要达成一个目的,就说我要马上,接近这个目标,接近这个目的,我是觉得,这就是你应该不应该去做的事情。”

在王全章被非法关押的两年里,他的家人到底吃了多少苦,外界又是如何反应的?

李文足女士自拍视频:“大家好,我叫李文足,是王全璋的妻子。王全璋自8月7日移送监察院。今天我要带孩子去学校报名,因为全璋的事我一直都没有让孩子上学,你们看到了吧,我一出门就有国保跟着,不让我走,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李文足女士自拍视频:“我去看幼儿园,当时就有国保跟着我,走在半路上,我还在想,今天国保跟着我,我还要不要去跟这个学校沟通,我说他们会不会捣乱,不让我们的孩子上学,我当时在去的路上还这样想呢,但是我觉得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们没有坏到这个地步。很顺利,刚开始给交了钱,已经签好合同,这个时候,接待我的老师还把已经分的小班,过来跟我简单的,就是泉泉用的被子啊、小东西啊,都给我了,让我拿去家洗一洗,准备一下,就是9月1号上学的时候把它带过来,泉泉当时还拎着他的小被子,特别高兴。然后这个时候,突然接待我的那个老师就过来,跟我叫到一旁,她说,对不起广微妈妈,我不知道你们家庭里面有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她说很害怕。外面有几个人跟我们的保安说了很多事情,我们的保安马上告诉了我们的园长,所以我们觉得特别害怕,我们学校都是些女老师,然后小朋友,我觉得我们太危险了,会恐怖,所以你们的孩子不能在这里上学了,请你体谅我们。事后我回来,看到有一段视频,因为我在跟国保吵架的时候,陪我去的时候还有一个阿姨,峭岭姐家请的阿姨,刚好那段时间在我家,因为她被逼迁嘛,那段时间没有地方呆,所以就带着阿姨,带着江美在我们家。那天就是那个阿姨陪着我们一起去的,当时她在我跟国保吵架的时候录了一段视频,我当时因为声音很大,我也没听见,回来仔细看那个视频的时候,我才听到泉泉一直在,就是手抓住幼儿园的那个铁门嘛,抓着那个门,一直在叫妈妈,妈妈,就是那个声音小小的,怯怯的,很害怕,而且看到他的样子就是害怕,也就是很难受吧,因为我跟他们吵架,他肯定能听见,他上不了学了,所以后来就是情绪很低落,回家了。回家之后就跟楼下一个小伙伴说,我今天我妈妈找了一个学校,但是国保不让我上学,所以我没有学上。”

一两天后,李文足打算在尝试一次。她一大早起来,摆脱了住在她家5楼和2楼全天监视她的警察。来到另一家幼儿园。同样是顺利走到了签合同这一步。但是学校又突然拒绝了。李文足那时发现了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事实。

李文足女士自拍视频:“那个院子里有个登记的保安啊,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本,然后他就看着我,看一下,然后再看看他手里的登记本,然后再看我,就这样翻,我就发现后面有照片,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我摆脱那个国保就可以找到幼儿园的,而他们已经在去各个幼儿园已经备下案子,只要是王全璋的儿子去了之后,肯定不会接收,他们一心完全是阻止我们孩子上学,那国保就告诉我说,对只要你听话,只要你听话,你的儿子就可以上学。”

2017年5月,王全璋的患有冠心病的父亲和中风瘫痪的母亲,在女儿陪伴下,从山东老家赶到北京寻找儿子,他们与李文足一起来到北京最高检,控告相关部门违法情况,遭到十几个人员跟踪、拍摄,其中包括最高检的工作人员。他们在北京短租的房子刚住下就被断水断电。他们到中共最高法院提交控告信,遭到拒绝。

2017年5月18日,李文足和李和平的妻子王峭岭,以视频的方式参加美国众议院外交委员会的听证会作证。

李文足女士自拍视频:“709”案到现在已经676天了,王全璋是其中唯一一个到现在还音信全无的人。他没有在央视上出现过,没有被律师会见过,也没有和律师有过通信。只是一位被释放的律师曾说过,在秘密关押期间,他听到过王全璋惨烈的哭叫声。随着被陆续释放的709案(当事)人,他们所遭受的酷刑情况,我为王全璋的生命安危万分担忧。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因为酷刑,身体残疾了?或者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他们不允许和害怕律师会见?种种不好的猜测让我寝食难安。所以在此,我盼望大家对于王全璋的生命安危予以高度关注。对“709”案还在关押当中的江天勇律师、吴淦先生持续关注,谢谢大家。“

王全璋被捕前写就的《致父母书》,在王全璋失去自由后被发布。

儿子在此给你们二位磕头了,儿子不孝。

我不但无法让你们安度晚年,不但不能让母亲享受一个完整的中医治疗的方案,反而把你们带到北京,给你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你们或许通过官方的渠道了解到我们的情况,特别是我的情况。

无论那些被操纵的媒体把我们描述和刻画成多么可憎、可笑的人物,父亲母亲,请相信你的儿子,请相信你儿子的朋友们。

我从来没有把父母带给我的诚实、善良、正直这些品质放弃掉。多年来,我也是按照这些原则寻找我的生活。尽管常常深处某种绝望之中,也从未放弃对美好未来的想像。

从事捍卫人权的工作,走上捍卫人权的道路,不是我的心血来潮,隐秘的天性,内心的召唤,岁月的积累,一直像常青藤慢慢向上攀爬。

这样的道路注定荆棘密布,坎坷崎岖。

想起我们曾经走过的艰难道路,这些又似乎稀松平常。

亲爱的父亲母亲,请为我感到骄傲,并且无论周围环境怎样恶劣,一定要顽强的活下去,等待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您的儿子,再次叩首。”

2017年6月26日,川普政府准备宣布中共名列贩卖人口最严重的名单。6月28日,美国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CECC)就中共对人权律师和其他人权活动者的打压再次举行听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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