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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还能容你再革命吗

按毛泽东的意思,在武力上打败了国民党的军队,就要建立一个清一色的共产党政权,连表面文章也不想做了。

在天翻地覆的日子里,柳亚子虽然收到老友毛泽东的赠诗:“牢骚太盛防肠断”。他的牢骚却没有因此平息,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对李济深在新政权居高位不服气。1949年9月举行的政协会议选出毛泽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期间柳亚子找夏衍说,“李任潮怎么能当副主席,难道你们忘记了他20年代的历史?”如此敏感的言论吓得夏衍赶紧把话岔开。此前当他听说毛泽东4月3日在香山接见李济深等民主人士,就发过这样的牢骚:

“共产党内有些高级干部说:‘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我也有同感。李任潮在1927年蒋介石叛变革命后是跟着蒋介石屠杀共产党的…1927年蒋介石叛变革命后我是被蒋介石通缉的,我一直是反对蒋介石,跟着共产党走的,现在却让我来这里坐‘冷板凳’了。”

如今,他虽然也成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之一,而李济深却是副主席之一,他对这样的安排不服。所以,夏衍说“亚子先生实在也太天真了”。可爱的浪漫主义诗人柳亚子要是知道中共对李济深的真实看法,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牢骚了。这样的一个政治秘密,他不可能知道,李济深也不可能知道。

金雄白回忆,当李济深还在香港领导“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活动,将要北上之前,还曾相信自己将来会出任联合政府的主席。为此,他的两个老友李思浩(做过北洋政府财政总长)、袁良(做过北平市长)托金氏带信给他,提醒他:一、就政治立场来说,现阶段的中国还不宜于实行社会主义;二、以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希望他不要凭一时的意气而应郑重其出处。记者出身的金与他早于1927年相识于沪,当面问及:“你决定与中共合作,是不是出于反对国民政府的那一个为最主要的原因?但我希望知道的是,是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反对?”他回答:“我反对长期来的专制独裁”。金说:“假定你要去参加共党组织,但人们一致认为,毛泽东的专制独裁,或许还会远过于别人。如其有一天,你亲身体验到这样的处境时,你又将如何?”他沉吟了几乎有五分钟之久,才迸出一句:“我会再革命的!”金说:“到那时,还能容你再革命吗?”他就黯然无语。(注一)

1949年形成的就是清一色的局面

这番对话固然只是金氏个人之回忆,却颇令人意思,李济深长期不服蒋介石,在国民党统治下,屡次忤逆蒋之意,最后走上与中共合流之路。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当然不会与柳亚子那么天真,对毛泽东会由衷的倾倒。但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中共对他只是暂时利用。就在1949年11月15日,他当上副主席不久,周恩来在约见苏联大使罗申时,提到李济深、张澜所担任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只具象征意义,他们“仅在形式上是政府成员”,而“暂时受到我们的信任”。1951年4月25日,刘少奇对罗申说,李济深“这个人过去政治上十分摇摆,对共产党甚至有明显的敌意”。(注二)

李济深显然想不到,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个棋子,并不受到信任。即使,这个地位也是在斯大林的主张下,要不然,按毛泽东他们的意思,在武力上打败了国民党的军队,就要建立一个清一色的共产党政权,连表面文章也不想做了。

1954年,李济深改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储安平1957年关于“党天下”的那篇《向毛主席、周总理提些意见》,也不能说完全洞见了其中奥妙:“1949年开国以后,那时中央人民政府六个副主席中有三个党外人士,四个副总理中有两个党外人士,还像个联合政府的样子。可是后来政府改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主席只有一位,原来中央人民政府的几个非党副主席,他们的椅子都搬到人大常委会去了。…”

其实,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联合政府,1949年形成的就是清一色的局面,暂时给李济深他们的高位,也只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要是柳亚子知道这些内情,他还会嫉妒李济深,以致牢骚太盛吗?

注一:《记者生涯五十年》,147—148页

注二:分别见罗申关于中国国内的政治和经济状况问题与周恩来的谈话记录,俄国档案影本存沈志华处,编号SD09845;罗申关于整风等问题与刘少奇的会谈记录,俄国档案影本存沈志华处,编号SD09855。转引自高华《历史笔记》,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508页

2016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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