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人民不会忘记

5月28日的支联会六四游行只有约1,000人参加,人数是九年以来的新低;去年六四烛光集会则是八年新低的12.5万人参加,这两个数字接年出现,不容否认,这场坚持了28年的抗争,似乎已经陷入多年未见的低潮,疏落的游行队伍带来一阵失望和叹息。悲观一端的看法是屠城史实正缓慢地从人们记忆当中一点一滴地消失;乐观一端的期许是对于那年中国大陆民主运动及镇压的记忆或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然而就在这两端中间的,则把这段亲身经历永远锁定在1989年的时空,寻且已经内化变成一个人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六四史实毋须口耳相传,因为1989年其实就是如此的接近2017年的当下,职是之故,这才可以保存事件和人物原型不受岁月冲刷,更不虞成为历史修正主义一派的战利品。相当大程度而言,六四的记忆是很个人的回忆,人们会纪念那年从3月到6月其中的一天一事一人一物,是《人民日报》4月26日社论〈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是5月20日实施戒严令以及其后大举调兵进入北京;是5月28日150万香港巿民上街示威;是报章反对戒严呼吁军队站在人民一边的广告,每年六四前夕网上就有大批这些当年广告的影印本,如今政坛红人原来那时也曾义愤填膺过。共同记忆是6月3日深夜天安门一带的砰砰大作枪声,王维林京城大街只身挡住坦克车阵,民众推着身上躺血人的平板车奔走街头,民主女神像暗夜之中隆然倒下,总有那年的一些事一些人是潜藏心底压舱物。这些史实不容争论,近几年见有人质疑这质疑那,便会想起邓小桦这段文字:你要事实吗,过来问我就是。

正是每个人有着自己的六四记忆,这段历史才会以各种形式留在香港社会:那年上街游行振臂高呼大道东新华社外静坐,一一都在春末夏初时分从记忆当中重新复现,大量的个人印记绝非二十多年来的悼念活动可以全部盛载,六四史实由此益发广传社会。近年引起争论的悼念形式更不必争拗,多元是文明社会主旨,各具独特是城巿本色;最大共通点是表达对镇压和屠杀的强烈谴责,这一尺度从未稍变。当中,主要争论矛头指向支联会一手包办悼念六四活动,对于一个长达几近三十年的活动而言,无论形式与内涵的调整皆有必要,正面来看,通过改变,更可从中赋予支联会强大生命力。不过,亦有一种看法认为,分开举办悼念活动,将会淡化对六四的记忆。若系如此想法,则太过看扁香港巿民的自我认识能力,也太过小觑自己。

六四史实长留香港人心,除了是亲身经历,另外就是三十年来的中港变迁,留出空间让人通过掌握现在来认识过去,对当年史实的本质作出补充与阐释,在另一层面给予悼念六四更丰富意义:这一路途从六四前的中英关于香港前途问题谈判开始,到六四之后的过渡期以至1997与其后的香港变化。民众的六四记事结合目击“一国两制”生变,循此路回到起点,对于宏观解读六四、中港关系、回归历程这三点一线,浮现的是一帧帧深入人心的跨年代历史真象。由于各人经历不同,客观上带来层面广泛对旧日的不能或忘。人民不会忘记,不仅是不忘1989年4月至6月的种种,而是释放更多记忆,由此迸发追求民主的火焰。

良知令人难有借口不谴责

六四游行人数新低,悼念活动被轰形式主义吃老本“行礼如仪”,这些都是人所共知,如何扭转低潮是未来重点所在,而非舍本逐末指摘运动遭人拆台,更毋须阿Q而称“人少不代表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不必隐讳不言。再说,香港此刻仍有选择的自由,人们可以不去六四游行,也可不去维园烛光集会,然而28年前北京惨案依然历历在目,良知令人难有借口不予以最严厉谴责。人们可以不在六四当天悼念,在其余364天任何一刻也可;可以不必端着洋烛一个晚上,但心里静默一秒都是自由意志的彰显;可以不满支联会是“大中华胶”,却不等于自此别过脸对历史当作视而不见。天南地北,各奔西东,你闯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路途脚程两不相干,殊途同归是相悖里的一致,是对28年前追求民主而身死青年的忆念,是对他们初衷的永志不忘。

毋忘历史不分西东,前几个星期法国大选揭盅当晚,中间派候选人马克龙支持者云集巴黎罗浮宫广场,刚当选的马克龙在凉风送爽的初春深夜,一众人上台拉着手带动全场引吭高歌《马赛曲》予人印象至深。《马赛曲》是法国国歌,也是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歌曲,当晚这一幕不免唤起人们对路易十六年代的法兰西夫复至此的诘问,自况“改革一代”的马克龙以此自勉绝不为奇。美国则有总统就职前夕到林肯纪念堂,左派的民主党奥巴马与右派的共和党特朗普,都曾有在林肯巨像前肃穆静思的一刻。东西文明之间纵有差异,然对于历史的正视同是茍且不得,失去历史犹如失去座标。不忘历史,是为对信念的自我约定,亦是对一己敦促的自我期许。1989年较诸路易十六的1774年和林肯的1861年更接近今天;1989年其实就在口边眼前,历史活在我们当中,那年那夕,有如昨日。

关键词: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