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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贤跃进大劫难(3/5)

三、“消灭红铃虫”与拆烧民房

3.1 虫害起

谁能想象,仅仅为了治虫灭虫,奉贤县委的领导人,竟能无法无天,大举拆烧民房,闹到万民流离失所的地步?!

1958年夏秋之交,江南高温多雨,空气闷热潮湿,棉花红铃虫成灾。收进仓的棉花中,红铃虫爬进仓库缝隙角落,结茧成蛹。如不找到有效防治红铃虫越冬繁殖方法,来年的虫害必甚。

当时,江苏地区推广了淮北地区及启东、太仓等地消灭红铃虫的经验,即用玉米杆等禾秸,搭建临时棉花仓库,用后立即拆烧的“快速灭虫法”。并介绍说,这样,烧过的玉米杆灰还能作肥料,一举两得。省委专门召开灭虫现场会,会议决定,对现有棉花仓库,拆仓刮虫,拆烧临时棉仓。

奉贤也派代表去参加省委召开的现场会。代表回来,原原本本向县委作了汇报,并强调省委“一拆二烧”的精神。

从奉贤已经采取的做法来看,房子倒是已经开始拆了,但烧还没动手。县委在原来消灭越冬红铃虫运动中,就曾将堆放过棉花的房子,拆下屋梁、房柱、门、窗,投在河中浸泡,使钻进缝隙的虫子爬出来。或者淹死冻死,有的地方采取药物熏蒸的办法杀虫。县委明确表示,在“大跃进”年代,这些方法太落后,是“少、慢、差、费”。只有放火,才能烧出“跃进速度”。

秉承县委意图,县农业局提出了一个消灭红铃虫的“跃进方案”:将凡是堆放过棉花的房屋,一律拆毁,放火烧!

9月10日,中共奉贤县委发出《关于全面开展防治越冬棉花红铃虫的指示》,要求作到彻底、干净消灭棉花红铃虫,要“籽棉不归家,就地进仓,就地储藏,收后烧光”、“拆瓦房,烧茅房”。

9月13日至15日,县委在兴桥人民公社召开了第一次现场会议,示范性地搭成临时仓库,然后烧毁。李少峰得意洋洋地告诉与会者:“看到没有,一把火,虫子还不烧死了,它又不是孙悟空,能过火焰山,能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临时仓库。各社队原先收回的棉花,大都堆放在民房内。人民公社化运动大搞“生活集体化”,社员都被编入连、排、班住大统铺,剩下的房子,好一些的都作了仓库。虽说房子共了产,但烧房灭虫,为了几条虫子就烧房子,这样的事情未免太离谱了吧?不少干部心里发怵,怕引起民愤。

3.2 “拆烧封”

由于大积“什锦汤”,大拆民房伤了民心,这次消灭红铃虫运动又要拆烧民房,自下而上阻力不小。房子虽说充了公,但原房主心里还是见房想起自己的家,各家各户都还有一点充公不要的坛坛罐罐,有的人还藏有钥匙,隔三差五地偷偷溜回家呆一阵,看一看,找找“共产”前一家人团聚的温馨回忆。尤其是干部,土改运动就是积极分子,自然分的好房子。

公社化运动中,虽说是充了公,但多是拿一部分做仓库,其他几间住人。干部们住了几天大房子,不自在,个人又经常跑回家,开小灶,过几天夫妻生活什么的,也很方便。仓库里要吃要喝有的是,夫妻团聚也没人敢管。没想到这下可糟了。县委一声令下,拆烧运动引火上身。为了几条虫子,就把房子烧掉,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群众反感,基层干部抵触,拆烧运动雷声大,雨点小。

为了实现拆烧灭虫运动“大跃进”,经县委副书记李少峰审阅同意,县委批转了县农林局《关于开展彻底消灭越冬病虫害运动的打算》,下发各公社党委执行。《打算》强令,整个灭虫工作必须在12月3日到20日全部结束。

为此,“公社各营、连采购站的棉花仓库作到全部拆、烧、封”。公社搭的临时草屋和利用草屋搭的棉花仓库,要“全部烧光、拆光”。为尽快完成拆烧堆放过棉花的仓库、房屋的工作,要“以公社为单位成立灭虫突击队”。县委决定,全县灭虫工作采取先试点,后推广的办法。首先以奉城公社为试点。王文忠发狠地下令:“拆烧灭虫运动推不动?奉贤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我看是党员干部在闹事。要坚决刹住这股歪风,采取强硬措施,大好这一仗!”

11月,县农业局长戴纪群率领工作队进驻奉城公社,立即抽调一批公社干部,组织了一支80人的“灭虫突击队”,开赴各村,突击实施拆、毁、烧的计划。

12月5日,经李少峰同意,县农业局在奉城公社六营召开第二次拆烧灭虫现场会,全县各公社灭虫干部必须参加,不得有误。现场会上,当场示范拆毁了5间瓦房,将瓦片揭下来,一片片刮虫,屋梁、枕木拆下来烧毁。并拆毁了60间临时仓库,放火烧掉屋茅和芦垫。

拆烧灭虫运动惹得民怨滔滔。因此,现场会后,只有县委重点示范、工作队紧抓不放的奉城公社五、六、七三个营开始拆房烧屋,其他社队的灭虫烧房,却并没有按县委计划的“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县委原定的12月20日完成全县灭虫工作的计划难以实现。因此,县委几大书记王文忠怒火腾腾,几次开会,大发雷霆之威。书记处会议上,书记们一致认为:县委的决定执行不了,干部们眼里还有党吗?文的不行来武的。要不惜代价,坚决刹住消极怠工的歪风邪气,促使各公社干部转到正确执行党的决议的立场上来,积极完成拆房烧屋,消灭红铃虫的任务。要打胜拆房灭虫这一仗!

12月16日至17日,县委副书记李少峰再次委托戴纪群,召开第三次拆烧灭虫运动现场会。会议一开始,气氛就非常紧张,县农业局正、副局长带头,一上来就亲自指挥,拆房烧屋。戴纪廷亲自点火。倾刻之间,现场示范的3间临时仓库、3间草屋被烧毁,1间瓦屋被拆瓦刮虫,1间瓦屋全部被用泥浆封死。

现场会上,县委负责人强令各公社必须仿照执行,不得有误。会议责成各社到会干部立即组织“灭虫突击队”,逐村检查拆、烧、封房屋情况,要作到“到一营、清一营、彻底一营”,务必在半个月以内完成。戴纪群在会上威胁说:“拆烧房子搞不起来我要找你们”,“思想不通的要辩论”。并说:“现在烧房子是合法的,大家不要怕”。

在戴纪群主持下,奉城公社在试点期间,共烧毁草顶房202间,拆毁瓦顶房33间。

这一下,各公社干部回去后就动真的了。谁不怕丢官罢职、辩论批斗、劳动教养呢?谁又敢冒“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三面红旗”罪名的风险呢?各公社党委书记和社长亲自挂帅,下决心要把“拆烧灭虫工作”抓出“大跃进”的成效来。各社都组成了“拆烧灭虫突击队”,凡是堆放过棉花的房屋,有一间拆一间、烧一间。

社员群众的不满和牢骚真是到了极点。但是,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毫不留情。下面是当年被当作“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三面红旗”的言论,议论者一律被送进“劳改队”。

“今天灭虫烧屋拆房,积‘什锦汤’拆房,大炼钢铁又要拆房,明天还要搞什么名堂?”

“拆房拆房,我们是人,不是猪。猪、牛还要个猪栏、牛棚,拆了房,我们连猪都不如。”

“先拆房的还能找个猪圈、牛栏挤一挤。现在拆了房,我们连猪圈都没得住了!”

后来中共上海市委派出的工作组向市委的报告中说,农民们含着泪水向工作组哭诉:“这是我们一点一滴的血汗挣来的”,“多年积累一夜光,现在只剩下小包里”,“我们社员性命还比不上几条虫?”

3.3 民房绝

据调查统计,到1959年1月3日为止,在灭虫拆烧房屋运动中,奉贤全县共烧拆房屋、仓库3168间。其中全部烧掉的224.5间,计草顶屋92.5间,临时搭建的仓库95间,牛、车棚3间;部分烧毁的2243.5间,瓦屋54.5间,草顶屋785.5间,临时仓库1250间,牛、车棚153.5间;拆后材料全部散失无着落的698间,计瓦屋21间,草顶屋677间。

总的统计,从“什锦汤”积肥运动拆毁民房12000多间,大办水利工程拆房取料3188间,人民公社化运动大搞“三化”,生活集体化后公共食堂缺柴火拆烧民房2147间,到灭虫运动拆烧民房、仓库3168间。大炼钢铁拆房3600多间,“大跃进”一年中,奉贤县共拆毁焚烧民房25000多间。

奉贤县委负责人和民众的房子结上了仇:积肥拆民房、大办水泥拆民房,灭虫运动拆烧民房,那大炼钢铁运动,自然更是要拆民房了。李少锋曾说过:“消灭私有制,就必须消灭家庭。要让家庭消灭,必须先让私有制的温床房屋消亡。公社化为我们提供了搞共产主义的历史的条件。”

客观评价,在当时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历史背景下,各地大拆民房风,与干部们对共产主义认识普遍类似,于李少峰不无关系。

积肥拆房,兴修水利拆房,灭虫拆房,大炼钢铁还是拆房。1958年5月兴风起浪的奉贤大炼钢铁“土高炉”,就拆了一批民房,取砖盖炉,拆木料当燃料。

7月4日,在县委统一布置下,全县掀起“全民大炼钢铁”运动。各社、各队派出大批民兵、积极分子,拆房取料建炉,砍树伐林当燃料。到10月15日,奉贤县委又大搞“钢铁高额丰产周”,派出“建炉炼钢土专家”,造起小高炉139座,小土炉527座,建炉原材料,基本上取自于拆毁民房。而奉贤一无铁矿,二无焦炭,大炼钢铁的原料,则是从各家各户刻“捐献”,抄家来的铁锅、铁铲、铁犁、铁锄等生活和生产用具。

查抄运动到18日告一段落。全县仅铁锅一项,即库存75.52吨。据《奉贤县志》载:农家铁锅基本收尽。奉贤县大炼钢铁运动,到11月10日结束。炼出来的生铁,生产成本达每吨2613元。而这些砸了铁器扔进土高炉,又耗尽民力炼出来的“钢铁”,全是和炉渣融在一起的废铁渣。

这一场场的拆房烧屋运动,使奉贤农村整个笼罩在一片黑烟盖地、火光冲天之中。

据中共中央转发的一份调查报告,奉命处理“奉贤惨案”的上海干部们汇报形容当时的情景说:“站在高处看奉贤,就象日本鬼子扫荡后的情景一模一样”,“断瓦残壁,历历皆是,触目惊心,一片凄凉”。广大社员愤恨地说:“灭虫突击队是放火队”;“为几条虫子就敢拆房烧屋,拿人命去灭虫命”;“强盗抢还剩下屋壳子,现在连屋壳子也没有了,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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