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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早晨我爱上了豆腐脑

只有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被查出左肾结石时,要忌口豆制品,才真是心灵暴击。从这一天开始,每次看见豆皮儿干子、豆腐脑,对我而言都是一种诛心之劫。在所有豆制品里头,我最爱豆腐脑。也许与我爹有关。

爹在我的记忆里面有好长一段空白期。那段时间里,他只是个概念,存在于家里面女人的嘴角边。时至今日,我已经长出了蓬勃的络腮胡子,而在我印象里我爹却还是那样一个青年人。

我出生那年,镇政府刚刚搬离我们家门口,那个地方有着一种属于八十年代的小镇繁华的遗留气息。大幅画报装饰的溜冰场,充盈着鞋油气味的皮鞋店,再有就是,每天早上热气升腾的早餐店。有一家,如今已经变作小玩具店了,但我每每路过他家门口,总会想起我跟爹在那家早餐店吃豆腐脑的情景,从无例外。

豆腐脑这玩意儿,南北有咸甜之争。对我而言,不论外物如何纷扰,我只坚持自己的口味。

小男孩怕爹,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情绪,当你爹对你来说还显得有些陌生的时候,或许这种感觉会尤其强烈一些。当他提出带我吃东西的时候,我怯怯的。

早餐店里窗户被油污沾染掩盖,光线很暗。豆腐脑的底汤用的是大骨酱油汤,大钢勺舀出来往豆腐脑上一浇,洒上香菜,麻利上桌。那顿早饭是我打从出娘胎以来吃得最隆重的一顿早饭。好像是在那天我认同一点,自己也是有爹的。他的笑意和臂弯的温暖,时不时的就突然蹦到我的现意识之中。

我不想说自己的童年是幸福的。因为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吝惜爱意的表达。对我,对对方,都是如此。渐渐我习惯了自己走路上学,自己缝补破掉的袜子,自己处理使我血满衣襟的鼻子,自己做饭。

十几岁的时候,面对这种际遇,我还满心自豪,因为跟同龄人相比,我好像能解决好多问题。可到了二十多岁,反而满心遗憾。十几岁穿胶底单鞋的小男孩兜里有五毛钱买一包干脆面就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而青年时期的我,却总是感觉,很慌张,一无所有。不知道哪一天,我和亲爹走到了那个互相看不顺眼的阶段。那个傲对全世界的男人怎么可以显得懦弱呢。

可是一切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会懦弱,我会痛苦,在面对别人的轻视和鄙夷时,我会难受,会怀疑自我。我爹也会。我会劝自己原谅自己,却总是苛待自己的父母亲。果然儿女还是自私。

许多年以前,在同一家早餐店,店里大叔说今天豆腐脑点卤点坏了,我一只脚蹬着脚踏车的踏板,一只脚支着地面,告诉他,我没关系,就是喜欢吃这一口。他笑笑说,那不收你钱啦?我呼哧呼哧喝了两大碗,只觉得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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