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偷听的回忆

文革前,我的邻居家主人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家里订有许多杂志,如《知识就是力量》、《世界文学》、《无线电》,《上影画报》、《电影文学》,我经常去邻居家翻阅,正是这些杂志,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甚至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

由于翻阅《无线电》杂志的缘故,读初一时,便按照杂志中的介绍,试着买些电子元件、电烙铁、松香、焊锡等材料,装配收音机,刚开始,买了矿石晶体,用一根铜线调节灵敏度、配上用硬纸板卷成的简易线圈,制成一架矿石收音机,也能收听到几个电台。

父母亲给我的零花钱,全部用来买无线电元件了,为节省钱,常骑自行车到距离几十公里外的上海市中心浙江中路虬江路淘旧货,那时候电子元件较贵,检波二极管、推挽功放三极管、可变电容器、耳机每一个都要几元,有时调试收音机,为了取得最佳效果,反复调正可变电阻值,一不小心将电阻调得太小了,以致烧坏了三极管,心疼的不得了,呆呆地坐在桌子前好长时间,十分懊恼……

为了提高收听效果,我在两棵大树间架设了约30米的室外天线,由于买不起新的金属线,去公社的广播站院子里偷了几十米旧电线。还在家里的床头边埋了一根比我人还高的铁棍充作地线,浇上盐水,增加导电系数。自制的磁棒线圈中间抽了好几个线头,以取得最佳效果。

1969年7月的一个深夜,我试着反复移动磁棒线圈中的副线圈位置搜索电台,偶尔将副线圈移动至磁棒外,结果收听到了美国之音广播,声音清晰响亮,毫无干扰,正在现场直播阿波罗登月。

美国之音播音员介绍着历次登月计划,土星火箭、阿波罗飞船、命名为鹰的登月舱,介绍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经历,当阿姆斯特朗登月的一瞬间,播音员用激动人心的语调宣布了这历史的壮举,我由于紧张兴奋,浑身竟然颤抖不已。

我与全世界几亿的听众,共同聆听了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的现场报道。然后又直播了阿姆斯特朗不朽的名言: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也是人类的一大步。接下来是尼克松总统的贺词。此时此刻,整个中国大地尚在沉寂中。

在这以前,也经常偷听苏联莫斯科广播电台、开始曲是苏联的《祖国进行曲》: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它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莫斯科广播电台与和平与进步广播电台,每天播放攻击文革的言论,播完了定居苏联的王明政治讲话后,又播放马思聪的《思乡曲》或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对当时艰难压抑苦闷的中国人,尤如沙漠中的甘泉。

台湾自由中国广播电台,文革时期也异常兴奋,除了不断地播放联系暗语、指示潜伏大陆特务行动,如32451同志:请注意收听记录,然后一连串的数字暗号,7150、8958、2345。诸如此类,也鼓动大陆空军叛逃,给予黄金美女奖励。诱惑很大,据说还真有人听了广播后叛逃台湾的。

正如大陆宣传那样说台湾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中,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台湾广播每天宣传大陆同胞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被迫害被屠杀,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一定要光复大陆!

有时收听短波时,突然飘来一阵雄壮的国歌,“这里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广播电台,现在播放马列主义中国共产党宣言……”,让人觉得中共与解放军严重分裂了,很蛊惑人心。至今也搞不清是哪路英雄或草莽?估计是台湾伪造冒仿的电台,可见台湾的心理战也很厉害。

还经常收听到马来西亚革命之声广播电台,播放内容与大陆电台相似,鼓吹暴力革命,进行游击战争,推翻马政府。该电台设立在中国湖南益阳山区,完全是中共援助马共的电台。直至八十年代邓小平放弃支持东南亚共产党,马共投降,马来西亚革命之声电台偃旗息鼓。

此时香港电台大多中立,不涉政治,少有攻击大陆政策广播,印象中的香港电台除了播放“靡靡之音”外,还有几个宣传基督教的福音电台。

文革时,澳洲广播电台则不算什么“敌台”了,澳广的男播音员声音十分好听,经常播放邓丽君歌曲,十分动听。

文革时,收听“敌台”是十分危险的,如被举报,轻则批斗劳改判刑,甚至枪毙。贵州李志美因收听敌台而被枪毙。

所以我在文革中收听“敌台”十分小心,收听时间一定是晚上或半夜,无人串门,锁上门,还要巡看窗外是否有监视者,我们村里有个叫“饭店阿三”的男人经常藏在人家窗下偷听举报,必须提防,直至文革结束,收听外国电台也不算什么罪行了,才放下心来。

喜欢举报的阿三作孽太多,因病早死,村里从此太平。

2016年于美国SanDiego

关键词: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