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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君与权臣

公元前74年夏天一个深夜,几个从首都长安来的使者,对着睡眼惺松的昌邑王刘贺宣读诏书:由于汉昭帝刘弗陵年轻轻的突然去世,没留下一个种子。经皇后和重臣霍光认真研究,在汉武帝的子孙中仔细挑选,由满朝文武举手表决,最终拍板认定:刘贺德才兼备,足以担当兴盛汉帝国的重任。昌邑王见诏即日入京继承皇位大统。

5岁就继承了王位,一生养尊处优的刘贺,对这个砸到头上的世界第一巨奖,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和激动。他接过诏书后回到床上继续着自己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睁眼看,郎中令龚遂偕从幕僚致贺:“昌邑王将登基大宝的喜讯传遍四方,整个昌邑城都沸腾了。百姓鞭炮齐鸣,官员彻夜不眠。这喜事可远不是金榜题名和中六合彩能比的。怎么你这当事人还能没心没肺地睡着觉?”

刘贺一脸的不屑:“我在昌邑为王,赖仗各位扶佐,诗酒琴棋、走马斗鸡、巡猎出游。自由自在天堂一般的生活。现在要离开故乡,到长安称帝,难保还能象今天这样的随心所欲。”

龚遂恨铁不成钢地:“登基称帝是天下第一尊荣,你得抓紧时间赶赴京城,迟了恐有异变;你拖延一个时辰,都是对皇位的蔑视。刘皇家族怎么会出你这么个甘守弹丸之地的、没出息的王爷呢?”

刘贺:慌什么慌,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跪求也得不到!我总得准备一下,带上我的知交好友一齐赴京吧。

龚:你是去继承帝位,不是到京城改天换地的!朝中大臣一应俱有,你带一帮狐朋狗友去,准备安插到什么岗位?

刘贺:我在这生长了18年,是在长辈呵护,发小的陪伴下长大的,难道你让我孤身前往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

龚遂无奈地:那你就选几个最亲近的随行吧。其他朋友,等你皇位坐稳后,再招他们进京不迟。

经过再三筛选,还是有200多割舍不下的亲友团,组织成赴京大军,只拖到中午才从昌邑出发。这些被选中的幸运儿,个个心花怒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存在于传说中,主子赴京接班当皇帝,随行的封侯裂土铁定是触手可及的事。

这一帮带着父母妻小的憧憬,怀揣着的梦想兴致高涨的长安旅行团万万没有料到,仅仅过了27天,刚登基的皇帝刘贺就被大将军霍光,以新君丧失帝王礼仪、搅乱制度、德行有亏,恐危及刘汉天下的罪行,禀告上官太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将刘贺从皇帝一捋到底,废黜为平民。

刘贺从昌邑带来的200随从,除了三人被赦无罪,都以致君淫乱的罪名,尽数斩首街头。

眼看200名故旧被霍光的亲兵一举擒下,刘贺悲愤交加,在廷堂之上,刘贺与弹劾他的霍光及文武百官,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辩论。

刘贺:我已经祭告天地祖宗,登基为君。这天下是姓刘的,何时废立皇帝的大权掌握在你们这帮臣子手中了?

霍光:你不要自以为高居万民之上,没人能惩治你。你是以昭帝嗣子的身份承继大统的,在你之上还有个皇太后,她以你皇娘的身份足以对你问罪。

刘贺:哈哈哈!上官太后只是个15岁的小姑娘,是你的亲外孙女,懂什么废立大事,还不是一切听从你的指令。

尚书令:在你从昌邑出发到现在不到一个月内,做了1127件不合规矩、有违国法的荒唐事。如果不是大将军果断将你废黜,势必危害刘汉江山社稷。

刘贺:靠!27天做1000多件坏事,平均每天做42件坏事?这尼妈夏桀商纣加起来对我也望尘莫及啊!捏造罪名需要有点专业精神,态度要严肃点才行啊,否则留给后人的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恶搞笑话。

丞相:这1000多件都有据可查,不是捕风捉影。你在来长安的路上就作下三桩恶事。一、路上购买长鸣鸡;二、道旁索取积竹杖;三、强抢民女带入马车内。这些恶行有目共睹,人证物证俱全,你是抵赖不了的。

刘贺:我何必抵赖!途中买点土特产是平民百姓都有的权力,哪条王法剥夺了我沿途购物的自由?至于那民女是被我玉树临风的潇洒迷住了,我们是郎情妾意一见钟情,这又触犯了哪条规定?

丞相:你忘了这是你在奔丧途中啊!按礼节你义父昭帝未葬,你应该悲痛过度、饮食失绪、篷头垢面、形销骨立才行,怎有闲心旁顾,甚至谈情说爱呢?按礼节,你看到长安城就要放声大哭,可你以咽喉痛为借口加以拒绝,一直拖到未央宫东门前,才迫不得已干嚎两声。大汉以孝治理天下,这轻狂失礼之处,臣子百姓看到眼里,怎能不怨言丛生,议论纷纷?

刘贺:昭帝是我的叔叔,只长我两岁,我二人从未谋面,他的去世能引起我这么大的悲伤吗?难道非得让我虚情假意地表演一番,才能满足你们的变态要求吗?

丞相:你在孝昭皇帝的灵柩前,请昌邑的歌舞艺人表演杂技吹拉弹唱。私下派人到宫外购买鸡猪烹食,还和昭帝的宫女蒙眉来眼去的,这都是暴君的胡作非为。

刘贺:昌邑风俗,灵前歌舞弹唱是为死者招魂祭奠,当时没人指责,为何事后成了罪名?我身为天子难道连买个鸡鸭的权力都没有?先帝的宫女难道因先帝的去世都要守活寡?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我是来接位称帝的,不是囚徒蹲大狱。

尚书令:你对随从的昌邑故旧加官进爵,对皇家仓库的玉器丝绸任性赏赐,这是败家亡国的征兆啊。

刘贺:我坐了帝位,当然要任用自己的亲信了。米国总统竞选成功入主白宫后,不也带着自己的智囊吗?我在昌邑为王时,本性就是不受拘束,纵然有些玩物丧志,但有幕僚辅佐,政务并无过失。难道当了皇帝就得压抑自己的天性,过呆板枯寂的生活?孔圣人有言:天子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在身边,既使他行为荒蔬也无关大碍。你们罗织的罪名都是生活小节,我大节无亏怎会危及江山社稷?

大将军霍光:现在皇太后已经将你废为平民,还自称什么天子!说着突然抓住刘贺佩戴的玉玺,猛力扯了下来。

刘贺对着霍光怒目而视:我早年听宫里流传,你曾经觑觎这玉玺,向掌玺官索取被拒后,反而对掌玺官大加赞赏,尽显心胸时坦荡无私。原来这一切都是在沽名钓誉,为的就是这一天从我手中夺走它。强索玉玺,你这是为日后抢夺我刘氏江山做个排练吧?无论如何掩饰,就是乱臣贼子的叛逆大罪。

霍光尴尬地:我是执行皇太后的命令,这玉玺是要还归太后的。

说完转身将玉玺交给太后。

刘贺:来的时候龚遂就一再劝告我,不要惹怒了掌着枪杆子的霍大将军,否则皇位不保。我想一介武夫,在一个村子里职位也就是个民兵连长,村民政务哪容得着他插话。现在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朝中的话语权就掌握在枪杆子手里。我被废黜的根缘,说到底是我不象昭帝一样一切对你言听计从,我不过行驶了我大汉皇帝应有的权力,就引起了你的忌恨。大家看吧,多么生动滑稽的一幕啊:一个年过花甲的权臣跟自己15岁的太后亲外孙女表演双簧。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以后拉清单,你如此贪恋权力,注定结局比我更悲惨,今天你的专横跋扈总有一天要遭到清算的。

刘贺被废后,霍光立流落民间的武帝玄孙刘病已为帝,是为汉宣帝。

公元前68年,霍光去世。两年后,霍光子侄谋反事情败露,朝中整个霍氏一脉被汉宣帝一网打尽,不只霍光一系被灭族,还牵连许多旁系支族。

正在家中弹琴饮酒的刘贺闻知此事鼓掌欢呼:我早知这个权臣会累及子孙,想不到报应会来得这么早!

欣喜之下连连举杯庆贺。不知不觉酣然入眠。在梦中,他见到了昔日的政敌霍光,二人又来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口水战。

刘贺:恭喜霍大将军不出意料地断子绝孙了!八年前,你从我身上夺下玉玺时,没想到会有今天的报应吧?

霍光:我一生光明磊落,为刘汉江山鞠躬尽瘁,无愧于天地。子侄谋反被诛,玷污不了我的清白。

刘贺:哈!还不承认是你造下的孽!你的子侄为何谋反?还不是你生前为了让你女儿当皇后,你毒杀了宣帝民间结发妻许皇后。你死后这件事情败露,子侄们知道罪无可赦,才狗急跳墙冒险发难,直被斩草除根。

霍光:这是我妻子背着我干的,我并不知情。

刘贺:你不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从你把女儿送进皇宫那天起,全天下人都知道许皇后命不久矣!是啊!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女儿,怎么能在后宫甘心当无名无份的二奶?许皇后的死因你是知道的,即便不是你亲手策划,至少经过你的默许,甚至在你的暗示会意下才发生。

霍光:我在小节上或许有纰漏,但大节无错,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刘汉江山的稳固。

刘贺:你所作所为都打着为刘汉江山的旗帜。只要打着这个旗帜,就可以坦然自若地作恶。甚至虐待刘氏帝王也毫不惭愧地宣称是为了刘氏。

霍光愤急地:我对待天子向来毕恭毕敬,何时有过失礼?

刘贺:昭帝从8岁登基后,一生活在你的阴影里。18岁成年后本应亲政,可你仍然秉持朝政。为了更好地操纵皇权,你把6岁的外孙女送进宫里当皇后。为了确保你的外孙女得以专宠,诞下龙子。你让整个后宫嫔妃穿上贞操裤。你对天子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啊,连皇上的交配权都限制在你外孙女身上。你这个顾命大臣还真是尽职尽责,先帝让你辅佐少主治理天下,你的遮天大手甚至伸进了天子的裤裆里。

昭帝英年早逝,未留子嗣,正是在你的欺凌下郁抑而终。

霍光:昭帝先天身弱,清心寡欲是按照太医叮嘱,并非我的主张。我的一切行为都符合礼节。

刘贺:满朝都被你控制,一个小小太医怎敢不揣摩你的心事,按你的意图办事,何须你直言明示?你还好意思说你的行为合乎礼节人伦?你把外孙女嫁给昭帝,又把女儿嫁给昭帝的侄儿宣帝。你外孙女是太皇太后,你女儿是皇后。你外孙女是你女儿的母后,你女儿是自己的外侄女的儿媳。为了让权力蔓延渗透,你还顾得上尊卑伦理吗?你废黜我的理由都是牵强附会的,而你的骄横越礼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有眼共睹。我幸而远离权力中心,侥幸能够安逸度过一生。你终其一生贪恋权力不思悔改,身败名裂、家亡族灭是早就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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