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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三”传到街道小厂

(潘雪媛,退休工人,戴煌先生之妻。“九一三”事件发生时31岁,在北京市西城区医疗器械二厂当工人。)

1969年,林副主席的“一号令”,我老头戴煌从北京南面的清河农场被送到山西去劳改。此后,我单独在北京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被迫和丈夫两地分居九年。

1971年9月13日后,我所在的北京市西城区街道工厂每天的“早请示,晚汇报”还是照常进行。车间里,每人手中挥动着“红宝书”喊着“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然后读林彪在《毛主席语录》前面的再版前言。

有一次早请示时,父母在一个大机关工作的王钧姑娘小声嘟囔了句:“还读呢!”随后就悄声向我和周围几个人说:“林彪带着他老婆、儿子坐飞机叛国出逃,被周总理下令用导弹打下来,摔死了。”旁边另一个人紧接着说:“我也听说了,是林彪坐的飞机离开国境没油了才摔下来的。”我听了,马上想到林彪在报纸上和电影纪录片上,到处是紧跟着毛主席身后几小步,脚上穿一双布鞋,手中举着“红宝书”的样子,他可是毛主席亲自指定的接班人呢!我劝她们别乱说,免得给自己找事。小王说:“是,现在不让说,谁要传出去要抓人的。”另一个也说:“已经有人被抓了。”

散会后,还有人在扎堆小声议论:“林彪的飞机是飞到外蒙古摔下来的,本来是要逃到苏联,飞机没油了,掉下来了。”

“现在只有中央几位首长知道这事。”

“是林彪女儿林豆豆向总理揭发的。”

“是飞行员硬在北京上空转来转去,把油给耗光了……”

那几天,我们这个街道小厂的人,嘀咕什么的都有。有些上了岁数,不大识字的老工人听到后觉得这是阶级敌人在造谣。有人还说:“这下弄不好要天下大乱喽!”

又过了几天,工厂正式传达了中央文件,说是1971年9月13号,林彪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从北戴河机场匆匆驾机出逃,飞机到外蒙古温都尔汗没油了,摔下来。紧接着还关照:不能向外面乱说。但从此“早请示”不再挥着“红宝书”喊“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再版前言也就不读了。

不久,厂部腾出一个房间,专门设了个“林彪专案室”,按车间小组,分批去参观。专案室里有一张很长的桌子,墙上贴着不少照片,有飞机摔在温都尔汗和林彪家人尸体的,有“571工程纪要”的。厂部派专门的干部领着大家在专案室转一圈。长桌子上也放着些资料,只是转得很快,没看清是什么。从专案室回到车间,大家讨论,但不许出去说专案室的内容。

小组讨论时,大家又传了些小道消息:“咱国家派人去外蒙古了,正和人家交涉呢,弄不好要出外交事端了”,“林彪的同党有好些也被关起来了”,“林彪的儿子搞的‘571工程纪要’,是要让中国大乱的,都是军队的人在闹”……组长在讨论会结束时,又一次指示职工出了工厂门不许乱说。

不久,上面下来文件要“批林批孔”。当时我对批判林彪能理解:他私下搞的“571工程纪要”是要推翻新中国政权的;可对批判已经死去两千多年的孔圣人,我很不理解。在我的记忆里,孔老夫子是讲礼仪、道德的圣人,国内好些地方都有孔庙,他和林彪挨得上吗?

从厂里发给我们“批林批孔”的材料上才看出:孔子在家排行第二。从此孔圣人被称为孔老二了。

又很快,上面通知要给职工涨工资。厂里开会宣布多年没涨工资了,党关心工人,这次调资是先套级,再按工龄、按政策给涨,弄得好,可以在套级之后涨两级呢!

但我,虽然按政策可以涨两级工资,可我是个“坚持反动立场的大‘右派’家属”,所以在套上一级工资后只给涨了一级工资。但即使这样,我的工资也从每月24元一下子变成了35.5元,我家的经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201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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