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出租马车

听说,青岛刚解放时还曾有公共马车和出租马车留存。呼和浩特没有过公共马车,但曾经有过一辆出租马车。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还每天停在新华大街老市立医院的大门口,接送病人或产妇。

呼市市立医院旧称“归绥公教医院”,是由天主教圣母圣心会于1923年创建的。出租马车也是当年由传教士从比利时飘洋过海运来的,样式就像那种老式汽车:前面是两个小车轮,后面是两个大车轮。厢体上有漂亮的玻璃门窗,车前左右两侧各有一盏欧式玻璃灯。车里是沙发软座,宽大蓬松。拉车的马是一匹棕红色高头大马,四肢强健、腿蹄轻捷、眼大位高、视野开阔。它脖子上挂着一圈黄铜铃铛,头的两侧戴着两片护眼。踏着有节奏的弹跳步,长鬃飞扬、披红挂绿地行进在马路上。一旦昂首嘶鸣、响彻晴空,显得十分高贵。

赶车的人身着西服、头戴礼帽,神采飞扬地端坐在车外面的高座上。那是个幽默的老头儿,他有时一面赶车一面唱戏,常常逗得街上行人哈哈大笑。

据博友回忆,赶车人叫陈大力,北京人。五短身材,蓄长须。家住在旧城聚隆昌街,会些武术。也有人说,那个车夫还在原中山西路铁路售票处旁边的院子里住过,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那辆马车除了在市立医院门口候客,有时还在九龙湾巷口逗留。除了接送产妇,还有许多新郎雇用这辆马车把新娘子娶回家。

那时,母亲在市立医院工作,我常常有幸围观、欣赏这辆马车。有一次,我甚至还偷偷地爬了上去试了一试,感觉非常舒服与惬意。

当年,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模仿马跑起来的声音:T哩卡拉,T哩卡拉……那节奏真是好听。马的脖子上还系着十几个串起来的铜制铃铛,马跑起来叮叮当当地响。这声音与马的铁掌在水泥路上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更加美妙。再加上马车夫的吆喝声,甩鞭子声,简直就是一首马路交响曲。

使我们最感神奇的是马车夫手中的鞭子,甩起来非常清脆响亮。记得有一次,几个大孩子拿过来试了试,怎么也甩不响。好心的马车夫教了半天,才刚刚甩出一点声音。他告诉我们光是甩响还不够,还要甩得准确,要响在马耳朵附近,这样才有威力,马才能听话。车夫的话让我从小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个行当的技术,都是需要下功夫练的。

起初那辆马车没有粪袋子,马一边跑,一边把马粪蛋子抛洒在马路上。1958年大跃进来了,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车夫在马屁股后挂了一个帆布袋子,马粪可以直接掉进去,这下可就干净省事多了。

那时,市立医院附近还有钉马掌的,我每次走到那里都喜欢停下来看一会儿。我总觉得钉马掌时马一定会很疼,一定不老实,可看到的并非如此,马很通人性,钉马掌时一般都很听话。

还记得有个小姑娘常常围着坐马车的病人乞讨。一天,一个公务员模样的病人出院,刚上马车,她就把手伸了过来:“愿上帝保佑您,您一定会当厅长的。”于是那位面皮白净的男人给了她一毛钱。小姑娘千恩万谢,我现在还能记得她的样子。

文革开始,市立医院就搬到中山路民族商场的对面去了,精美的老市立医院被拆毁,内蒙古测绘局在那里建起了粗俗的火柴盒式的大楼,我儿时的梦境终于消失了,出租马车也从此不见了。

2007年我去美国考察,在费城也见到过一辆精美绝伦的出租马车。颜色洁白,一对新婚夫妻乘坐着去教堂举行婚礼。我愈发睹物思情,想起儿时呼市的那辆马车。那辆马车后来哪里去了?我很是怀念。有人说,文革初起时,那个车夫受到了红卫兵的冲击,被揪出来批斗。罪名是“驾资本主义的车,走资本主义的路!”因为性格桀骜不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为了寻找勾结外国教会的证据,他的家也被抄,结果除了一块比利时壁毯啥也没有找到。那块壁毯,是他从公教医院买车时,人家捎带送给他的。那辆他花了20块现洋买的马车,后来被“破四旧”的红卫兵砸烂在院中,几个车轮被抛在墙边。又五十年过去了,那个车夫一定早已作古了,如今想起这一切犹如梦幻一般。

2011-07-11

关键词: 
栏目: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