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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云飞走上法庭说开去

今天,2016年12月26日,在千里之外的四川成都,陈云飞先生淡定地走上赵家法庭。

云飞是我20多年前结识的老朋友。自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起,每逢清明,曾于八九民运中在天安门广场悲壮绝食的他,就专程赶来北京,以一腔诚挚之情看望六四死难者家属。2005年1月17日赵紫阳先生辞世后,云飞在清明期间的活动,就由一项变成了两项:既向天安门母亲表达他的由衷问候,也去富强胡同6号祭奠紫阳的在天之灵。

2007年6月4日,云飞在《成都晚报》奇迹般地成功刊登“向坚强的六四遇难者母亲致敬”的广告,随即被当局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监视居住半年。2015年3月25日,云飞与其他公民去成都市新津县为六四死难学生肖杰、吴国锋扫墓,第二天即3月26日,就被当局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4月30日,被以上述两项罪名批准逮捕。

在一般情况下,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是当局用来搞政治迫害的首选罪名。而这一罪名的实质是:煽动颠覆赵家政权罪。因此,将民众的各类抗争行为和反对活动扣上这一罪名,乃是赵家人的本能冲动和惯用手法。不过,在特殊情形下,或出于策略性考量,或实在太过牵强,赵家人也会忍痛割爱,改抡“寻衅滋事罪”这根烂棍来实施打压和迫害。

今天,云飞走上法庭,成都市武侯区检察院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就只是“寻衅滋事”一项。不过,为了这次开庭,赵家如临大敌,除出动数百警员外,还对潮音大道实行交通管制,迫使8、53、83、334路公交车临时绕道,将“潮音大道北”站点加以取消。而云飞,则带着轻蔑和不屑的神情走上法庭,并在开庭不久后,就以他胸有成竹的行为艺术——依法解除对律师的委托而使庭审流产,四两拨千斤地耍了赵家人一把。

今天,云飞走上法庭,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丰子恺先生说的一段话:

有些动物,主要是皮值钱,比如狐狸;

有些动物,主要是肉值钱,比如牛;

有些动物,主要是骨头值钱,比如人。

无疑,云飞的骨头是值钱的。云飞无贱骨,无媚骨,无软骨;是赵家人奈何不得的有骨气之士。

和云飞一样有骨气的,是“屠夫”吴淦。我和吴淦先生只见过一面,分手时送了他一本我写的书,但是,他无畏地站在江西高院门口,正气凛然地为乐平冤案大声疾呼的形象,一直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今年12月14日,顶着“颠覆赵家政权”和“寻衅滋事”的罪名,已被关押1年零7个月的吴淦,通过他聘请的燕薪律师发出五点声明,郑重表达了他对政治犯底线的坚守:“本人绝不会接受官方指定的律师”,“本人绝不会认罪和上官媒悔罪”,“我会坚持到底!”。我以为,不必把吴淦的灼灼明志夸为“铮铮铁骨”之体现,但是,吴淦的骨头是硬的,这点没有丝毫悬念。

和吴淦一样有骨气的,是709大案中的谢阳律师。

以涉嫌“煽动颠覆赵家政权罪”的名义,被监视居住和关押在长沙市第二看守所已达1年零5个月的谢阳律师,经历了公安预审员施加的多次酷刑和检察官们极有耐心的轮番“聊天”——其全部目的,是要他“识时务地”认罪悔罪,以求从轻发落。但是,谢阳律师心有定力、不为所动。他毕生追求的,是自由、民主、法治,是尊重和保障每个人的基本权利。“为此承受一切苦难,均无怨无悔!”他对赵家人的图谋心知肚明:“此案是一个阻击战,如果我无原则地稀里糊涂地妥协了,下一步就还会有大批律师倒下,他们就会效法此举来让那些敢言的律师屈服。”身陷囹圄的谢阳,“态度非常坚定,坚持自己无罪,坚决不认罪,坚信妻子聘请的辩护律师。”

有骨气的谢阳先生,捍卫了中国律师界做人的尊严。

和谢阳一样有骨气的,是26岁的90后黄文勋先生。

2013年5月15日,黄文勋、袁小华、袁兵被当局逮捕,罪名为“煽动颠覆赵家政权”。2015年12月21日,黄文勋他们被起诉,罪名变更为“寻衅滋事”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与“民运怪杰”陈云飞不同的是,黄文勋走上法庭后,没有采取逗赵家人玩的姿态,而是用“直直白白堂堂正正的方式”,开宗明义地表明自己压根儿没有“寻衅滋事”,干的就是颠覆赵家政权:“正是由于你们一直不肯走正确的道路,促使我由始至终,我的理想,我的使命,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推翻中共的独裁专制,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中国。”

煽颠或颠覆赵家政权,有罪吗?黄文勋掷地有声地说:无论如何,我都无罪,也不会认罪。我的回答,和四十多年前的林昭在被枪决前给中共的回答是一样的坚决,一样的矢志不渝:“我为什么要认错?错的是你们,不是我!”

陈云飞、吴淦、谢阳、黄文勋……,这些有骨气的中国人,捍卫了汉语世界中人存在的尊严。

然而,在汉语世界中,也不乏蝇营狗苟之辈。北京鑫兴(天津)律师事务所的陈文海,屁颠屁颠地要去当谢燕益律师的官派代理律师;身为湖南省纲维律师事务所主任的贺小电,削尖脑袋欲当谢阳律师的官派代理律师,他们二位就是典型的长着一身奴骨的中国人。

汉语世界中还有一位很没骨气的人,那就是颇能讲故事的小说家莫言先生。平心而论,生活在充斥政治雾霾的穹顶之下,莫言在苟活之中时露微笑,这一点似无可厚非。而他做不到像王朔那样,也的确情有可原——毕竟,要做一个已经醒过来不愿装睡的人,一个看穿谎言后不想沉默的人,一个还有良知不想选择冷漠、事不关己的人,一个知道真相后拒绝洗脑、害怕一直活在欺骗中的人,一个渴望自由、保有尊严的人,是不太容易的。然而,莫言掏心窝似地以自选语言给习近平献上肉麻的颂圣谀词,说什么“很多我们心里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就被他用非常精辟的话语概括出来了”,甚至力夸习近平“是我们思想的指引者”,就真的太差劲、太不像话了。

头戴诺贝尔文学奖之桂冠,却还要摧眉折腰事权贵,莫言的这种断崖式跌份所展示的,是一种近乎不可救药的非受迫性谄媚。而这种非受迫性谄媚所映现的,乃是人形皮囊底下的一副贱骨。那副骨头,放诸古今中外,都是贱的;说到外星人那儿去,也是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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