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丧钟为谁而鸣

老爷子将手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说,天气预报?天气是自然现象,这么重的霾也敢叫天气?雾转霾,胡扯!订票,去海南!

我先生老余说,爸,双流机场今天滞留了1万多人,这几天估计走不成。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起身踱到书房的跑步机上,开始散步。

这个紧邻浣花溪湿地的省委字号的院子,这几年慢慢地,到了冬季就空了。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彼时杜甫在这里写下的诗句,我念给5个月大的女儿听,她笑出了声,而我胸中一片悲凉。

1995年暑假的夏夜里,我躺在散场后的篮球场上。背心贴着白日炙烤过的大地的余温,面朝成都西郊的星空,有时候甚至能看见太空中的卫星闪着红光在繁星之间移动。

那时候的冬季也是有雾的。清晨的浓雾在阑珊的路灯下流动,深深吸一口到肺里是潮润的,雾水会凝结在头发上,睫毛上,一眨眼是冰凉的。到了上午十点多,雾便会散了,晴起来,空气却还来不及暖起来,冷得人直跺脚。

20年后,儿保医生对我说,多带孩子进行户外活动,多晒太阳。

我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回头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确定???

我的先生老余曾经独自一人骑行阿里,茫茫天地间,只有他和他的自行车。有一次他嘲笑我不懂得骑自行车这件事情其中的乐趣,我笑了。

几乎每一个在成都长大的70后80后都有一场关于自行车王国的记忆。我们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就启动了骑自行车上学的模式,这一骑就差不多是寒窗十年。我数学不好,粗略估算了一下十年的行程,大约50个拉萨-阿里。

而如今在市区骑车太危险,自行车道已被机动车道挤得只剩一米宽,到处是和公交车抢道的出租车,四处乱窜随时可能被撞飞的电动自行车。

我和老余默认市区内出行的方式,尽量以地铁+公交+步行为主。车停在院子里落满了灰尘,我们路过的时候看一眼,夸张地说一声,哇,好多鸟屎!

2008年5月,被厦门市民集体抗议赶走的石化项目准备落座四川省彭州市,那是成都上风上水的地方。消息没有捂住,当时一些媒体人,以及博客总是被封的媒体人,以及川大师生发起了抗议活动,我们戴上口罩,聚集在四川大学望江校区门外默默地散步。

警察很快管制了这片区域,警车来来回回地在人群旁边喊话,回切了,回切了,不要堵塞交通哈,回切了,回切了……

大家走累了,就回切了。

我回家的时候有点晚,老爷子已经睡下了。我蹑手蹑脚地踩响了两块木地板,过了两分钟主卧那边传来我妈的声音:你爸叫你过来。

老爷子眼罩也没有取,对站在床尾的他这个非要去做记者的女儿说,有些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你们就更不要白费力气了,就此打住罢。

过了几天,我正在家里看德国电影‌‌“窃听风暴‌‌”,512地震爆发了。成都媒体力量几乎被抽调一空,我和同事们于5.13一早便出发进入重灾区,一待便是两个月。公众的注意力更是被牵扯长达半年之久。

后来一个媒体朋友告诉我,石化项目顺利埋管。

大多数成都人呢,还在打麻将罢。

前几日一个小朋友问我,现在怎么办呢,政府不管么。

我说石化项目人家是企业,投资300多个亿,政府赔么,赔就搬走,可是省政府能赔这300多个亿么?

然后我问老爷子,政府能赔这300多个亿让石化滚蛋么。老爷子说,不能。

有人站出来给石化洗地,写文章分析石化确实对大气有污染,但黑锅背得太大,这个大气污染主要是汽车尾气和建筑粉尘。

成都人的饱嗝和屁也要算吧。我想。那是很大一个体量呢。

2016年12月4日,我5个半月大的女儿叫出了第一声bab-baba。

她已经一周没有出门了,即使在空气净化器24小时运行的家里,她也要咳咳几声。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带她出门看看这个季节的成都,银杏黄了。

晚安,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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