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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好人”的抱怨

朋友聊天,一老兄一席话令人感慨万千和咀嚼不已。

他说,说不清楚这一辈子是做对了还是错了,现如今倒不好意思再教育孩子了。自己感觉我从小算是个乖孩子,那会刚刚懂点事儿又不懂事的儿时一片懵懂颟顸,父母就说要听话当个乖孩子,咱就正当乖孩子,从不打架不骂人,乖顺老实,孝顺父母,礼貌待人,邻居也夸我是乖孩子。

上学了,父母教育我要听老师的话,咱就把老师的话当圣旨一般,努力学习遵守纪律,早早地戴上了红领巾。记着40多年前的小学一二年级学校教的一首歌有一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农民当,要把农民当‌‌”。咱就立志将来要把当农民当。后来又开始学雷锋,咱就放学不回家到处寻找做好事的机会,偷出家里的几个馍送给要饭的,害得我挨了我爸一顿扫帚疙瘩。礼拜天一大早就到马路口,搀扶老太太过马路……能想到好人好事都做了,当时觉得就应该这么做,可是家里的家务就给耽误了,我奶奶说我,学雷锋也不能把咱家的事情不管不顾啊。我当时觉得我奶奶思想挺落后的。

到了上中学,学工学农学军劳动倒是挺美的,可以不学习,只盼一个学期多来上两回,白天抽空玩儿,晚上接着玩儿,反正玩儿美了,谁还管学习的事,横竖就是不想上课。谁料想,没两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轮到了我,真的圆了小时候唱的‌‌“长大了一定要把农民当‌‌”梦想。当时我已经不想当农民了,想当工人或参军,这样就能留在城里挣工资,军人复员直接安排工作。可想归想,学校知青办的人告诉我必须下乡,就这样被逼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下乡吃的苦受的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谁在给我说上山下乡青春无悔,我就骂他不是人造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招工,我被招到外县一家造纸厂,分配我当了搬运工。我找劳资科,想换个工种当汽车司机,那科长说不论哪个工种哪个岗位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革命这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年轻人呀要像雷锋那样,甘愿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云云,后来才知道那些有后门的干部子弟都分到了化验室、检验员、统计员,谁叫咱老爸不是局长市长呢?没有托生在一个大干部家庭,只能认命。从这时起我就知道了螺丝钉和螺丝钉的不同,知晓了有拧螺丝钉的,有当螺丝钉被拧的,发誓要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期间大学恢复高考了,厂里还算不错让我考了两次,结果都是差那么二三十分达不到初选线,后来我就上了电大,还真改变了命运,被调到质检科当了质检员,所谓的‌‌“干部‌‌”。

工作后,无论是当搬运工还是当干部,我一直是牢记父母教诲要听领导的话,可时间长了,慢慢感觉领导时常忽悠人,涨工资、分配奖金、分房等等涉及到个人切身利益时,他们就一套一套的,比如顾全大局呀、‌‌“大河没水小河干‌‌”呀、面包和牛奶一定会有的等等等等,面积大好层次好位置的房子他们住了,每次涨工资他们必不可少,奖金拿我的两倍,面包和牛奶总是他们先有,好处总是他们先得,就是脑子进水的傻子也能看出不公平,是个领导哪怕是车间主任小科长都比我们这些一般干部和工人得到的实惠和优惠多得多。

这就叫我思考起了‌‌“要听话‌‌”这句话对不对。小时候听父母的话,上学了听老师的话,工作了听领导的话,倒是没吃过大亏,但也没有得过大利,团也入了,党也入了,可就是进不了利益核心圈,享受不到那种特殊政策优惠。论贡献,我绝不比那些人少,一次我为厂里避免损失几十万元,除了二三百元奖励其它什么也没有,当时正在分房节骨眼上,我心中暗想或许能念在这个小小的功劳上,房子能分得好一点吧,结果很失望,和没立功一个样。

后来,厂子不行了,要让一部分人先下岗说是减轻企业负担,领导找到了我,说你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好职工,这些年为厂里做了不少贡献,现在离退休年龄没两年了,你一辈子都能顾全大局,这回再发扬一回风格吧。既然找到门上这样说,想必他们领导已经内定了,再说不同意,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认命吧!就这样五十八先回家了。

这两年我时常想,我一辈子听话,从没有给领导吵过闹过,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直至到老,没做过缺德昧良心的事,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算是个乖顺的好良民百姓吧?那些顶撞领导和领导大吵大闹的反而不但没事,分房子比我的还大还好,工资比我长得还快还多。人常说,老实人吃亏,看来确实这样,吃亏吃到了家。唯一感觉好的就是,晚上睡觉很踏实,哪怕警车在院子门口鸣笛也与我一分钱关系没有。孩子说倒愿意你是贪官,起码我们还能享受一会儿。我一辈子无能,只埋头干活,还兢兢业业,啥也没得到,得到了个下岗排头兵……

天下的好听话都叫领导说尽了,他们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傻子呢,我不说不等于不知道醋是酸的,盐是咸的。这两年慢慢悟出了一点道理,有了自己的思想,对事物有了自己的认识理解,学会了分析辨别的一点能力,知道油是香的屎是臭的,煤球是黑的元宵是白的,鹿就是鹿马就是马这样最基本的常识,遗憾就是醒的太晚了。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从小学开始学校就教育咱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当时想肯定会这样,老一辈不在了咱年轻的一代就得接上班,不然革命事业不就断档了吗?所以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我一直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学习着工作着,梦想哪一天有人让我接上革命的班。非常奇怪直到今天已经退休了,从来也没有人找我谈过接班人的问题,开始想不通,后来上网了看了不少文章,里边有很多是报纸电视上没有的,渐渐就想明白了,咱所接受的教育一点没错,不是没人接过革命事业的班,你看小到工厂大到党政部门,接班人一茬儿一茬儿的一直就没缺过,争当接班人的挤破头,我接不上班就是我没有他们那样的出身和背景。在厂里,那些头头都是上级派来的,都是有来头的。你看咱那市长,他爸原来就是咱的市委书记,人家顺利地就接上了班。网上说,北京一个家门里出了6个将军,这也不是顺顺当当地接上了班吗?咱没有那样的家庭,一直渴望祈盼接那样的班现在看来有点痴心妄想了。网上一篇文章还说,某大人物前些年说,还是自己的孩子可靠。这话不知真假,人家也没说错,红色江上万代传,肯定要首先传给红色后人,这些后人轻易不会背叛他们的先辈改旗易帜,谁不知道当官的好处?

唉!稀里糊涂被忽悠了一辈子,咱是螺丝钉,人家是拧螺丝钉的;咱激动了一辈子想着能当个接班人,结果天生没资格;脏活苦活累活倒是时时有领导想着咱,什么革命的理想抱负志向等等,不是给咱说的。真好像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就会打洞一样,我儿子大学一本毕业能咋样?还不就是个房奴,看看人家贪官的儿子,能被房贷压弯了腰?

这哥们儿一生默默无闻平淡无奇,是父母和老师眼中的乖孩子,领导眼里的合格螺丝钉,社会中的遵纪守法的好良民,老婆孩子心中无能没本事,老了老了才活‌‌“明白‌‌”一二,知道了‌‌“我‌‌”到底是谁,至少不再活在电视里的幸福之中。比比那些动辄贪腐几个亿几十亿,孩子老婆移民西方,包养情人成十上百,自己真是活得那叫个屁都不如,还一辈子乐滋滋地以为自己是贪官的主人呢。大梦醒来,有了抱怨和小牢骚,对这哥们儿,你该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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