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半个世纪前的今天,红太阳光芒刺眼

早晨起来,想起原来住在香港。骆克道是香港著名的酒吧街,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并不为过。拉开酒店的窗帘望下去,晚上的喧嚣已经让位给了宁静。

喧嚣和宁静,这两种状态在不同的时空转换,也许,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倏忽间,我的思绪回到了半个世纪前。

五十年前的八月十八号,也就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正守候在天安门广场上,等候着伟大领袖的接见。

那一年,我上初一。其实,从五月底开始就不上学了,开始搞运动。运动的起始阶段还是中规中矩的,由校领导指挥,工作组指导和配合,学生们也不出大格。但这是和伟大领袖的初衷背道而驰的,于是,在他老人家的指点下,情况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校领导靠边了,挨斗了,工作组也灰溜溜了,学生们开始造反,继师大女附中的卞仲耘校长被打死之后,北京的中学生掀起了打人狂潮,当时谓之为“红色恐怖”。我所在的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原本是培养外交“小绵羊”的地方,此时狼性爆发,一夜之间打死了张福臻和张辅仁两位老师,原因是解放前他们是三青团骨干。第二天一早,学生们还特意贴出了一张布告,说是“杀二儆二百”,因为当时学校的教职员工有二百人。

既然不上学了,我们就响应号召去大串联,出去十几天后回到北京,就得到了通知,伟大领袖要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

那时候,我们这些北京的学生大都去外地煽风点火,而外地学生大量涌到北京,看北大这所贴出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革命圣地,看天安门,看中南海,当然,最想的,还是离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更近一些,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温暖。

外语附校当时在和平门外,用的是老北平师范的院子,这里离天安门广场很近,大概两三公里。但是,还是在凌晨三点钟就出发了。到了天安门广场的指定位置时,天还没有亮。但是,我们学校所在的地方离天安门实在太远了,我估计其实啥也看不清,有些沮丧。但是同学们却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这天的学生们,能够有旧军装穿上的都神气活现地穿上了,有些同学的父辈官当得大,有将校呢的军装再配上一条皮腰带,能吸引不少注目礼,没有军装穿的,也要背个军用书包,顶不济戴顶绿军帽也美滋滋的,那时还不知道绿帽子的含义。我家是平民百姓,和军队不搭界,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也弄了一件旧军装穿上,记得那时候我哥哥还动议过我们改名字,他叫周军,我叫周兵。但是后来这事搁浅了。

天大亮了,我们看到广场前面的人群潮水般涌向天安门城楼欢呼时,知道伟大领袖出来了,从我们站的地方看天安门城楼,只见几个绿色的小点在移动。但是,这也挡不住我身边同学们的激动,他们欢呼雀跃,喜不自胜。

那时我还不到14岁,却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不太喜欢这样的感情流露,所以,只是默默地看着。

顺便说一句,有报道说,当时红卫兵在欢呼跳跃中,藏在口袋里的抄家抄出来的金条掉了一地,我认为不是真的,起码我没有看到一根。而且,那个时候,红卫兵的政治情结远远超过了对财产的迷恋。他们一心向往的,是中南海丰泽园那朱漆斑落的大门,因为那里是最红的红太阳居住的地方。

说起来我大概和红太阳缘分太浅。还有一次他接见红卫兵,是大家在路边等着他老人家乘敞篷车驱车而过,我憋了一泡尿,不敢上厕所。后来,等了两个多小时,实在憋不住了,就跑了一趟厕所,等我回来,那辆载着红太阳的敞篷车已经绝尘而去了。

八一八,后来成为红卫兵的一个象征性的日子。有些事情,我在现场是不知道的,只能靠当事人的追忆。

伟大领袖当天穿了一身军装,这既表现了他是军队的统帅,又暗合了红卫兵小将们的从军情节。但是,这是一个临时的决策。据卫士长陈长江回忆,这天,为了接见红卫兵,伟大领袖没睡觉,半夜里突然说要穿军装。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只好在中央警卫团的干部中寻找主席合身的军装。一中队干部刘云堂是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把他的军装拿来试穿,没想到还正合身。

这天领袖通宵办公,清晨4点多钟他就叫着准备出发,5点钟就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这天,年过七旬的他在天安门城楼上整整6个小时。

周总理交待北京的有关负责人,组织1500名红卫兵代表上天安门城楼。这些红卫兵组成两个方队,安排在城楼的东、西平台上。伟大领袖从检阅台走到城楼西南角时,被一群红卫兵拦住了。他们拿着“红宝书”或小本本、钢笔,争着请领袖签名留念。这个要求居然得到了满足,得到签名的红卫兵欣喜若狂。

就在这时,一个来自师大女附中的女红卫兵给心中的红太阳戴上了“红卫兵”袖章,领袖高兴地接受了,并亲切地与她握了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宋彬彬,领袖说,要武么!

轻轻三个字,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宋彬彬是宋任穷的女儿,她改名成为宋要武,而许许多多的红卫兵小将,后来又有许许多多的工人农民甚至军人,加入了要武的行列,武斗之风席卷全国。

在1966年70天的时间里,伟大领袖8次10批接见了1200万红卫兵,不可谓不辛苦。从现在看,他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充分把群众发动起来,搞疾风暴雨式的斗争,正如他所说: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一场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曾向戚本禹解释为什么要接见红卫兵。

他说,我不怕累,我就是要想让更多的孩子见到我,让他们知道我对他们的希望。将来,我不在了,有人要搞修正主义,就是现在在广场上见到我的孩子们当中,会有人记着我对他们的希望,记着我说的要反对修正主义,要敢于实行对修正主义造反有理。我多见一群孩子,多站一会,就多一份希望,这是很有意义的。

他联系自己的经历说,我有这样的经验,当年,搞国共合作,开代表大会,我到会了,见到了孙中山先生。孙先生对我很器重,让我担负了重要的工作,还让我在大会上作报告,而那时我很年轻。孙先生这样器重我,我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孙先生不在了,但他讲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时时刻刻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要把革命进行到底。我今天见见孩子们,也是希望他们记着要继续革命,要把革命进行到底。所以,这是一件大事。

八一八是一个标志性的日子。

这一天,红袖章、绿军装、红太阳成了关键词。从这一天开始,原本还有那么一点不合法不受支持的红卫兵登堂入室,成为了那场运动的先锋和闯将,也成为了冲破一切条条框框的洪流。

这个洪流,现在流向何方了?

2016-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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