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不能哭,我的脸好贵

前几天一位男性读者问我,你们女生在脸上层层叠叠地覆盖化妆品,到底是图个什么。

不就是为了好看吗?可是这种大动干戈武装出来的好看,一瓶卸妆液就能打回原形呀。

我盯手机屏幕半晌,也没憋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回答来。

但先讲个故事吧。

我认识一位小巧可爱的姑娘,阿西。

阿西毕业后的工作找的是外企,每天高跟鞋蹬蹬蹬,跑活动跑策划,忙,一个月有那么几次加班到凌晨两三点。

有一次他们公司做一个声势浩大的campaign,她是内容部负责媒体跟进的,领导派了几个实习生归她,负责现场赶稿。

我朋友阿西很温柔,事先就轻声细语地问她们几个周末能不能来帮忙,几个姑娘都答应了。

但阿西太惨了。

活动真的开始那天,四个实习生有三个迟迟找不见人,她打了她们好几圈电话,才终于被陆陆续续接通,结果都是吞吞吐吐说,学校临时有事啊,自己身体欠佳啊,今天来不了。

阿西都没时间生气了,她赶紧让剩下的一个实习生帮忙。可帮到一半,另一个部门的主编过来把实习生拎走了,让她搭把手去门口接待来宾。

主编职位比阿西高,阿西不敢留人。

出于人手严重短缺,稿子数量没够,媒体跟进做得很糟糕。

Campaign结束后公司有个总结会,总结会完了是小party,阿西那天特意化了妆,心想捱过了总结会,就安心参加party吧。

结果在总结会上,领导指着她一句句逼问工作的情况,为什么派了实习生还出现这种情况,阿西解释,说,是她们违约不来了。

领导勃然大怒,反正人手我是给你交代够了,她们不来,说到底还是你的责任。

最后领导说了一句,你不适合待在这里,真的,明天不用来了。

小会议室里所有眼睛齐刷刷投向阿西,阿西一下子哭了,很不幸,眼泪实在太多,一簇接一簇,把她的眼妆哭了个一塌糊涂。

尴尬的氛围弥漫起来,领导也很无奈,让大家先散会。

那一年的阿西二十一岁,刚刚步入职场,她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哭得无处遁形,狼狈不堪。

我再见到阿西时,她早就不是一只小上班族了。

两人谈天说地,翻出那段过往,她洒脱地笑:‌‌“现在我就算心痛得伤筋动骨,也不会允许一滴眼泪蹦出来,因为妆会花,妆一花,全世界都会看见你无助又懦弱的丑样。‌‌”

当年的阿西,现在早已经是自己开工作室的女强人。现在她的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媚眼如丝,丹唇玉齿,是美丽的女人,更是打不倒的,美丽的女战士。

阿西说,她每天出门,一边化妆,一边暗自鼓劲:既然妆容铺得这么厚,这么不见瑕疵,请一定要笑着到最后,笑着面对每一桩鸡飞狗跳,和偶尔的天崩地裂。

我想,如果是现在的阿西,被老板当众辞退,也一定不会流露丝毫的难过。

她会礼貌地跟大家道谢道别,动作没有一丁点僵硬,会保持妥帖得体到最后一秒,绝不会哭成傻子。

谁都会遇到烂摊子,但要体面地收拾起它,发型一丝不乱,姿态从容通达,在看客们幸灾乐祸的窥探中,还能保住动作的优美,不至于青筋暴露地,讨要谁的庇护。

生活都这么苦了,谁都避不掉,但至少受苦的姿态,要漂亮。

我大学的时候在舞台上唱歌,台下眼睁睁看着我喜欢的男生和他女朋友,甜甜蜜蜜地牵着手。

我真是难过得掏心挖肺啊,可我绷着温柔的笑容唱完了歌,到台下也一样跟大家笑嘻嘻合影打闹。

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不能哭,我的舞台妆可是花了大价钱,化了一个多小时呢。

化妆是件慢工出细活的事,一点一点勾勒出鲜明有致的棱角,扑上少女雀跃式的腮红,唇沿抹上一圈浅粉光泽,睫毛翘出最顾盼生姿的弧度。

化妆时的女人,觉得自己是亟待打磨的美好艺术,是《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下一秒,就要风情万种地勾搭梁朝伟。

我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女生一定要在出门前,花大功夫化妆了。

不止是变美,还是提醒和鞭挞自己,时刻都要挺直腰板做人,要行云流水,不惧磕绊,再坏的事也不能哭天抢地。

要从头发丝优雅到脚趾上,要做个金光闪闪顶天立地的好姑娘,不做藏角落里失声痛哭的小可怜。

好姑娘不仅不会被挫折打垮,还会活得愈发果敢漂亮。

人越长大越要顾忌吃相,再怎么伤心欲绝,也不能摆出如丧考妣的脸。比如上一秒男朋友甩了你,你总不能立马在路中央嚎啕大哭,虽然你真的那么想过。

不能哭。

cpb的粉底,ysl的眼影,chanel的睫毛膏,还有TF的口红,怎么可能哭,泪水从脸上往下划一道,那都价值连城。

化妆品是女人最好的保护色。化妆品是女人这座城堡的装潢,也是卫士,是天崩地塌的关头,你还能猛然想起——我化了这么精致的妆,样子不可以难看。

于是它们好像一颗颗发射能量的宝石,在你行将下降的心脏外围,围起自我爱护的铠甲。

生活实在是很难,但一个爱自己的女人,总会想办法突围。

——而且才不要摸爬滚打讨生活呢,这一路再怎么曲折,也要大大方方,干干脆脆,漂亮得像横行世间的妖孽,从容得,像两袖生风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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