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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已经成为拍摄谋杀电影的绝佳土壤

可能你和我一样注意到这样的现象,这两年出了好几部农村背景的谋杀电影,先有《心迷宫》,后有这周刚上映的《喊·山》。

农村谋杀电影,颠覆了我们心中对农村总是一派田园牧歌的虚假印象。当贫穷和愚昧成为谋杀犯罪的帮凶时,农村也就和超级大都市一样(比如美国电影里的纽约、洛杉矶),成为某种罪恶的渊薮。

不过在中国近代的文学和电影传统里,农村一开始有它独特的用途。

在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乡土叙事是中国文艺界最锋芒毕露的一种题材类型。文学界的贾平凹、陈忠实、莫言、李锐都凭借其各自不同的乡村风格成为了最顶级的当代作家。

电影界的张艺谋、陈凯歌、李少红等第五代导演更是大胆犀利地用锐利的风格化影像向全世界观众制造出了古老、抽象、神秘带有强烈寓言色彩的中国乡村景观。当然第三代的谢晋、第四代的谢飞等导演,也没有少拍乡村电影。

吴天明的《老井》(1986)

谢晋的《老人与狗》(1993)

因此,在一些西方观众眼里,乡土叙事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就直接等同于中国叙事。这里面自然有主客观的双重原因——作为后发的第三世界国家,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不过刚刚展开,对于有着插队落难经验的第五代导演而言,乡村是他们终生无法抹去的青春回忆,而充满古老历史气息的乡村影像相对当时半新不旧的城市景观而言,本来也更加适合第五代叛逆、先锋、大胆的造型试验。

但事情总是在起变化,最近十年,中国电影商业化改革不断深入,新一代年轻电影人崛起,以及城市化建设的迅猛发展,曾经辉煌一时的乡村叙事渐渐偃旗息鼓。

李少红的《血色清晨》(1992)

现在谁还拍‌‌“农村片‌‌”呢?观众也不爱看。因此在众多高票房的商业制作中,我们很难发现乡村的身影。

于是农村电影被挤压到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大概只有独立电影制作才会从中取材。或许霍建起是一个罕见的例外,然而经过他浪漫化、唯美化处理的乡村影像,和我们所熟悉的中国农村相比,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乌托邦。

霍建起的《那山那人那狗》

近几年给我留下比较印象深刻的农村电影,不限于谋杀犯罪题材,有这么几部。

一是忻钰坤的《心迷宫》,从一件命案出发,借助类型化的叙事游戏来凸显父权宗法社会在中国乡村的幽灵不死。

忻钰坤的《心迷宫》

二是郝杰的《光棍儿》,向城市观众展现最声色犬马最泥土化的乡村身体景观。

郝杰的《光棍儿》

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李杨的《盲山》,这是一部充满了好莱坞通俗剧色彩,大胆批判中国农村丑陋一面的类型电影。

李杨的《盲山》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观看《喊·山》这样一部诞生于2016年的农村电影,大概也会有一些事先的心理准备。

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是1984年,一个颇有意味的年份。地点是山西太行山的一个封闭乡村里,一开场就是一桩意外的死亡。

外地人腊宏在采山楂时误踩了韩冲捕猎设置的炸药不治身亡,留下哑巴妻子和一双儿女。众人与韩父商议决定让韩冲赔钱私了,但哑巴妻子却坚决不要,大家认为她受刺激疯了,只能让韩冲暂时照料母子三人的生活。

在朝夕相处中,韩冲和哑巴的心越走越近,两人相爱了。就在两人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外界传来消息,原来被韩冲炸死的腊宏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村民出于各种考虑,怕担负责任,也想维护全村的声誉,要赶走哑巴,掩盖此事,韩冲坚决不从。

韩冲最终决定向公安自首,又遭到全村人的阻拦,这时哑巴说出了真相——原来她和腊宏并非心甘情愿的夫妻,她一直受到腊宏家暴折磨,腊宏的死,竟然是她设计。真相大白,最后警察带走了哑巴。

《喊·山》这部电影包含了乡土叙事中常见的多种思想主题,但在执行中不同的方面存在落差,所以最后显得用力不均,不够犀利。

很多时候我们仿佛在观看一部流水账,导演急于把故事讲完,但如何讲,为什么这么讲,其实并未有深思熟虑的考量。

从整体的结构布局来看,影片设置了不少的线索与冲突。先是村民与韩冲、红霞的冲突,这种冲突是历来乡土叙事所重点着墨的——个人与伦理宗法的对抗。

如果尽量往最宏大的层面提升,从中可以展现深刻的中国寓言。不过影片好像志不在此,始终未将这种冲突剧烈化,比如像李少红的《血色清晨》一样,用极端的暴力来驱动影片,让强烈的死亡冲动时时刻刻迸发出来。而是用相对简单的方式来解决了伦理宗法的矛盾。

再是韩冲与红霞之间的关系发展,俩人本来理应是仇家,但后来渐渐产生了感情,我认为影片没太好解决两人感情是如何生发的问题,也没有太好地展现他们之间的烈度。

在高粱地的那场戏,出现了幻觉的红霞与韩冲搂抱在一起,但竟然就这样点到为止了。即便到了结尾,韩冲自首的前夜,二位相爱的男女打算饱尝一次鱼水之欢,但却用一个暗示性的关门动作做了了结。

这跟审查其实没关系,不需要很大的尺度,但影片的确缺少一些表现情感烈度和深度的戏份,这是影片所表现的两个人的状态,以及周遭环境提出的需要。

另外有一个问题,是现在许多中国电影都具备的,那就是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合理性都较为薄弱。

演员的选择是一个方面,比如本片中韩冲的扮演者王紫逸,不能说他的表演有问题,但他的整个造型,即便放在今天来看,也没有那种需要的土气,反而带着很强的城市颓废青年的味道,与其他演员脱节,和成泰燊扮演的韩冲父亲一比,实在有很大的落差。

还有一处古怪的地方,哑巴(红霞)闪回幼年被拐的场景,按照影片的故事发生时间推算,那应该是文革年代,可布景和演员的打扮都更接近民国,难道是穿越了吗?

总的来说,作为一部高度依赖戏剧冲突的犯罪电影,《喊·山》没有完全找到它最好的表达方式,这令我觉得惋惜。

不过,《喊·山》、《心迷宫》这批电影的出现,让我们对中国农村在电影中的发挥空间,有了更大的想象。仅以犯罪这个类型而论,发生在农村的谋杀,它独特的人物关系、环境和动机,都让人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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