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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张悲鹭先生的交往和用尿素袋做裤子

文革“九一三”事件后,我有幸得与和画家张悲鹭先生开始了书信往来。斯时,我下放在安徽省建设兵团二师九团三连,即原国营大圹圩农场三队,地处天长县境内的高邮湖畔。

此事源于张悲鹭先生曾在皖南大学(今安徽师范大学)艺术系任教,与我二姐夫肖汉友有师生之谊。

张悲鹭先生在“文革”中饱受迫害,被下放在合肥郊区撮镇农场干活。有一次张悲鹭先生去金寨,我二姐、二姐夫当时在金寨工作。他们热情接待了张先生,并请求张先生指点我画画。

张悲鹭先生一口答应。

只是苦于我们各在东西,俱都身陷困境,难以见面,只能鸿雁往来。

我们在书信中谈人生,谈艺术,谈遭遇,谈家常,是名符其实的忘年交。

张悲鹭先生于一九九三年病逝。

张悲鹭先生于民国六年(1917)出生于四川省乐山市五通桥区石麟镇。他青少年时拜张善子学画虎,后入成都美专、四川艺专学习美术,一九三四年考取官费留学日本,毕业于江户上野美专(今武藏野美术大学)。回国后先后在西南联大、重庆大学任教。一九四五年到上海,创办了凌云艺术学院,同左派文人学者关系密切。与左派文人田汉、茅盾、熊佛西、黄佐临等交往甚密。

张悲鹭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画家,精通水墨、水粉、油画,山水、花鸟、飞禽、走兽、人物,尤以画虎为长。其画风是将中国画、日本画和西洋画之特点,综合融会,自成一派。擅长巨幅动物、花鸟类国画,是著名的画虎名家。

一九四一年年春,张悲鹭巨大长卷《百虎图》面世,此画高二尺,横长十八丈。郭沫若见此巨构诗情澎湃,当即挥毫留下了壮丽沉郁的七言古体长诗八十八行。继后有田汉、茅盾、史良、沈钧儒、叶圣陶、梅兰芳、冯玉祥、于右任等一百多位全国知名人士在该图上题诗,使其名声大震。

张悲鹭先生在信中告诉我,自己原名清泉,青年时与心仪之人罗清鹭相恋。但罗清鹭被父逼迫,要将她嫁与豪绅,她愤然投江自尽。张悲鹭为哀念女友,毅然改名悲鹭。

有些了解或对张悲鹭先生有研究的人,可能知道张先生的名字,是为纪念恋人而改的。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先生给我的亲笔信,则是此说的第一手佐证的资料。

张悲鹭先生为实实在在帮助我学习绘画,给他的学生、天长县文化馆的画家葛彬尧写了一封信,要他全力以赴帮我解决在学习绘画上的困难。我到天长县见到葛彬尧后,他看完信后,大为吃惊,不知道我和张悲鹭先生是什么关系。

为学习绘画,我曾多次去天长求教于葛彬尧先生,葛先生送我很多绘画的学习材料和书籍,还送我很多很昂贵的油画颜料,对我的帮助十分巨大。

葛彬尧也是安徽画界名人,他一九三五年生,一九五八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学院艺术系。擅长中国画,任职于安徽省天长县(今市)文化馆。为安徽省美协会员,作品多次参加省、市美展,并获得过世界铜奖艺术家称号。

当时,我下放的大圹圩农场已经改制成兵团,我创作的油画肖像作品《兵团女战士》,参加了安徽省建设兵团首届美展。

同时,我创作的中篇小说《青竹岭》初稿,安徽文艺编辑部很感兴趣。后因他们再三要求,该作品必须按“三突出”创作原则来写,使我无法接受,书稿被我放弃。

在画油画的时候,我的创作力较差,但临摹的功夫尚可。我临摹汤小铭先生的油画《永不休战》鲁迅肖像,几能乱真,让人称奇。

我当时按印刷品临摹绘制的大型油画《毛主席去安源》,也颇受好评。

油画颜料很贵,用起来也很费。我不能全指望葛彬尧先生赠送,更多的时候要自掏腰包购买,这使我的经济压力很大。

我在临摹《毛主席去安源》这幅油画时,是将家里的一床新被单,当做油画布蒙在画框上画的。

为此,小杨与我大闹一场。

当时,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布,都是需要用布的时候现买。别说有备用做被子用的布,就是做一条裤子的备用布,谁也没有。

用新被单当画布,小杨不能容忍,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能接受毁坏家庭财物的神经病行为。

也难怪,我当时连一条不带补丁的裤子都没有。

那时我已经在连队当文书,记得有一次,我在田间见到有人用日本进口尿素袋做裤子穿,深受启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找到好友保管员秦正华,要了两个尿素口袋,找裁缝做了一条长裤。

日本进口尿素袋做成的衣服不好看,灰白的底色上印有大黑字“日本尿素”的商标字样,这种黑字洗不掉,即使染黑,一眼也能看出这衣服是日本进口尿素袋做的。

我叫裁缝将“尿素”二字放在裤子前面,将“日本”二字放在屁股后面。

将“日本”二字放在屁股上,不是爱国,也不是有意侮辱日本,纯粹为了裤子“花纹”的前后对称。

但这种衣服穿在身上舒服、柔软而结实,很实用,只是有点不雅。

像我等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修理地球的汉子,还在乎什么美观吗?

我们整个民族,除了对民主、法制感觉迟钝,其他方面的模仿、效仿能力特强。

很多班、排长看见尿素袋能做衣服穿,都争相要求干又苦又累的撒化肥工作。其目的,就是能得到这种日本尿素袋。

但僧多粥少,并非人人都能得到日本尿素袋做衣服。

原山西长治市委书记吕日周,后来有个回忆,我看过。

他说:“我们又到太行山调查,太行山也是如此,那里的农民,就是因为物质生活的贫乏引起一些干部与群众关系的紧张,那里有大队干部、小队干部和群众争抢一个尿素袋子的事,谁抢上谁就可以做件衣服或裤子穿。那时我们就贫穷到那样的程度,不得不用日本的尿素袋子来做衣服穿。争来争去,由于大队小队干部有权,就把这个尿素袋子争到了,做衣服穿了。农民没有权,所以他们就用民歌的形式唱出来,表示他们的不满:‘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料子裤,前边写的是日本,后边写的是尿素’。这样的歌词我们听起来感到很可笑,但实际上我们心里是很痛心的。我们的人民在我们党的领导下搞了三十多年,竟然争抢一个尿素袋子。”

呜呼哀哉!

毛泽东时代虽然早已经过去,但那个时代的苦难,我们怎么能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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