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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模式与“去产能”难以调和

全世界只有中国为“去产能”头痛得要命。

“去产能”是最近造出来的词,如同最近造出来的“供给侧改革”。以前有这个说法,只是很小众。

但事情并非始自今日。如果换成“重复建设”,大家就很熟悉了。1990年代末期,中国各界就在批评“重复建设”,到今天,局面并未改观,而且更加严重,只是换了个词汇叫“产能过剩”。

传统的社会主义公有制的特点是商品短缺。而一旦进行经济领域的局部私有化改革(同时政治改革缓慢或停滞),则很快出现商品过剩。

在正常的市场经济状态下,商品过剩是好事。只有过剩,才能充分展开竞争,优胜劣汰,让民众享受高质量生活。所以,1990年代批评“重复建设”的时候,我写文章坚持认为“有重复才有竞争”。但如果重复建设、市场竞争不能导致优胜劣汰,则说明制度出现了根本性的问题。

所谓中国模式,就是“政治集权+经济分权”,这种模式,导致出现产能过剩并且难以解决,是必然的。

“政治集权”必然导致对经济增长速度的狂热追求,因为要以此弥补合法性。全世界最强调“政府领导经济快速增长”的,是中国、朝鲜、委内瑞拉这些国家。其中,朝鲜经济一塌糊涂,委内瑞拉接近崩溃,只有中国创造了20年经济快速增长,至今虽有严重问题,但也未必就要马上崩溃。

经济增长总会遇到瓶颈,怎么办呢?凯恩斯主义必然登场。凯恩斯主义是已经过时的、被发达国家基本否定了的一种学说,但在中国找到了复活的机会。前几年,中国某些官员和经济学家大肆提倡凯恩斯主义,具体落实为“投资拉动”——在经济增长乏力、产能过剩的情况下,通过政府发行货币、强行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来拉动经济增长。结果是:经济数据好看了,投资效果却很差。

经济是生产、消费相互拉动的,需求拉动总是根本。所谓的投资拉动,在某个阶段可以短时期实行,长期进行投资拉动,那就是瞎搞了。

中国的需求为什么上不去?因为百姓没有钱。为什么百姓没有钱?因为钱都装在政府和国有企业口袋里了。这是中国模式必然导致的分配结果。

理想的社会治理,一定是低税收的。就是老子所说的“小国寡民”,无为而治。但在中国这样一个集权社会,强大的政府无所不能、无所不包,必然导致高税收。中国税收高到什么程度?有人说是世界第二,仅次于法国。众所周知,法国是个高福利国家,政府的税收大都又用在法国民众身上了,真正做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尽管如此,法国的高税收政策也是广泛受到质疑的,我本人也是坚决否定其合理性的。

中国的税收表面上看不是全球第一高,只排第二。实际上,中国政府还有巨量的收费,大约为税收的一半。这个是在税收口径统计外的。此外,中国各级政府还有天量的卖地收入,即土地财政。所以,总体来说,中国政府的税费收入,不仅是全球第一高,并且比第二名高的多。

钱基本上都在政府口袋了,百姓自然没有能力来产生足够的消费需求。政府说,这好办,你们没钱,我有钱,我花钱来消费。政府花钱做什么呢,除了买公车、盖豪华办公楼,就是进行铁路、机场、高速公路的建设。基础设施建设,比修办公楼当然好多了,也使得民众享受了一些交通便利。但这远远不够。

中国的货币发行权,掌握在政府手里。所以,政府收那么多税,其实没啥意义,因为,政府缺钱了随时可以印钞票。果然,当政府的消费依然拉动不了经济的时候,印钞机就一次次开动了。

2008年,去中国经济“去产能”的天赐良机。那一年,美国房贷崩盘引发世界经济萧条。当时我写文章说:我们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国经济如果能跟着这次全球经济萧条而衰退下去,那么,经济结构不合理、产能过剩等问题就会得到很大程度的解决。

很不幸,著名的4万亿出台了。无良经济学家们一通歌颂。后来,大家都知道了,4万亿造成了中国经济的进一步扭曲,贻害至今。今天的产能过剩,当年的4万亿难辞其咎。

4万亿的时候,官员还不太熟悉印钞业务。所以,印个钞票还敲锣打鼓,让满世界都知道。后来就学聪明了,悄悄印钞。而经济是不在乎你敲锣打鼓印钞还是悄悄印钞的,只要印钞机开动,经济马上感觉到,立刻开始虚胖。

总结一下:产能过剩需要经济衰退来调节,为了某种合法性又必须印钞以获取增长速度。两者完全矛盾,左右互搏。在这种情况下,“去产能”如何实现呢?

好多人跟我说,你提的问题都对,可你为什么不开药方呢?其实,药方是现成的,我们根本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我提一个绝对管用的小药方(药方之一):降低经济增长速度。应该明确提出,每年经济增长不得超过5%。可能实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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