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江绪林,我不认识,但他死了,自缢而死。之所以辟文悼念,只因他让我曾经的雄篇《一图解密:为什么中国人特别怕死》蒙了羞。

不怕死,是为了勇敢地活,而不是要勇敢地死呀!连死都不怕,究竟还有什么活可怕的?但江绪林走前却说:“我不热衷政治,但今夜我真的很悲伤”。在没有其他死因可循时,我们只能说他这句话是唯一的死因。

他说他不热衷政治,但为何他又是政治学博士?他为何又是中国名校的政治系讲师?他为何又独自一人在未名湖纪念那啥点燃了11根蜡烛?他为何又在日记中经常抖露与郭玉闪彻夜长谈的往事?他为何又对自己没有XZY的勇气而感到叹息?这些说明江绪林不是不热衷政治,而是太热衷政治,并且是深深热衷且深陷其间不能自拔。否则,就不会“今夜我真的很悲伤”。

江绪林究竟悲伤什么?因为当天他听说著名自由派学者余杰居然被当局碾压折磨。确实让人悲伤,一介书生因为写写文章就遭遇毫无底线的无耻凶残压迫,自己又无能为力做点什么,作为一个政治专业的学者岂止是悲伤,简直是悲痛欲绝。但江绪林却将这种悲伤归咎为自己“孱弱的体质和沉静内省的性格”。这体质和这性格真不好办,既不能去操场踢几脚球,又不能找美女学生聊聊天,唯有郁闷到抑郁。

郁闷也罢,抑郁也罢,但这离必须去死还很遥远,但为什么江绪林就一定要死呢?

江绪林写道,“其实个体的幸福可以不涉正义”,“即便在一个没有正义的环境也还是可以维护自己过得很尊严”。江绪林这句话意思就是,只要对平庸的邪恶不那么在乎,还是能过得自满自足。但是,他很快否决了自己。他引用林达“不介入现实政治的人,在某种情况下依然无法置身事外”,来表达自己的无奈,“我努力避开政治,但有时政治犹如癫痫病一样呕吐般发作”。林达的“现实政治”和江绪林的“呕吐政治”不再是指遥远的大政治,而是指近身环境所面临的小政治。我们可以似乎不太严密地推论,这“小政治”是压垮江绪林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然,一个不能对付小政治的人,在中国绝对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所以,江绪林博士就不好意思直说了,只能隐含借用一下林达的现实政治。

什么是江绪林要呕吐的现实小政治?

大学,大学讲师,著名大学的大学讲师,呵呵,很高大上是吧?我告诉你,即便北大清华,只要是在中国,无论逼格听起来多令人神往,其实都跟市井之徒组成的菜市场没有两样。有什么特色的中国大政治,就必然有什么特色的菜市场小政治。大学也不例外,我相信华师大更不例外。一个小讲师,即便你著述等身,即便你读遍海内外名校,如果你不会来事,如果你人性犹存,如果你还要脸皮,如果你总是拿你心中理想的政治与环境相处,你都是然并卵。

有因争课时抡拳头的,有因评职称提砖头的,有因挤位置大打出手的,有因申报课题相互网络谩骂攻讦的,凡是我们知道的学术造假,几乎都源自本院校同一个科室披露的,如果你认为他们是为了学术正义才知会大众的话,哈哈,那大学还真是象牙塔了,其实都是因为奶酪问题才不惜撕逼破脸。江绪林在这样的环境不郁闷才怪。其实,即便如此,只要自己洁身自好睁只眼闭只眼也还是能混下去的,但接下来的问题江博士将会更加郁闷。

凡是大学人文社科的老师要拿课题比登天还难,如果你不会与领导处好相当关系,别说41岁的江绪林博士,就是41岁的胡适博士也会颗粒无收,你还以为有专门养大师的蔡元培校长啊,你还以为有力推陈寅恪的梁启超教授啊,哈哈,没有课题就没有钱,就没有科研奖金,一个哲学博士又从哪里挣钱呢?那就只有拼命上野课挣课时费。但上野课也是要有关系,更重要的是,还需要良好的体力,如果上课你不善于分配自己体力,一个劲儿投入地讲课,三两节课下来就吃不消了。因此,“孱弱体质”和“沉静内省”的江绪林就只能一直住招待所了。

穷就穷一点吧,也没关系,只要工作愉快就好。站在大学讲台是多么逼格高大上,尤其人文社科的老师可以天马行空,本可以在讲课过程获得成就感和幸福感,但又让江绪林博士失望了。吃砸令和摸黑令一出台,再加之学生卧底密告和上海高校都实现了课堂摄像头化,如果你讲课政治不正确分分钟就会被挨起,如果坚持政治正确讲课,那对江绪林博士来说简直就是呕吐到蛋疼,不郁闷憋屈就怪。

没金钱没职称没工作成就感也就罢了,那就有点风情也好啊,但沉静内省木讷的江绪林又是菜鸟一枚。你说大学老师多好找女人啊,但41岁的江博士就硬生生给单着,活了半辈子人也没有体会到人性的温暖,所以他希望寒假快点结束好去新马泰旅游一圈,“暂时回避一下上海彻骨冰冷的冬天和内地让人窒息的空气”。只可惜,寒假倒是结束了,上帝已经不再给他时间旅游了。

人性、良知、追求正义、孱弱的体质、沉静的性格,再加一个哲学博士,在这国每个旮旯都逃不掉特色政治的环境里,41岁还住招待所还是讲师还是单身还是孤儿的江绪林博士,确实没有任何生存的空间,唯有抱守圣经的福音去忏悔去赎罪去超度自己的无能。

一个江绪林死了,但千千万万的于迎丽和倪萍们却活得好好的,这国这界从来都属于他们的,江绪林,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走好吧,但愿在那边主能保佑你不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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