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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会出卖一个人的内心

我在无锡和上海的两个住处,都堆着些书。

当然得谢我的父母。他二位,从小对我别的事稍微会控制,但买书事上,不会有二话。

偶尔也会有‌‌“这次期中考试只要考双百就给你买大部头‌‌”这类奖赏。

加上朋友也知道我喜欢书,要送就是送书。所以积少成多。

我那一代书虫,家里的书,大多是堆在储藏室的。因为上一代的老房子,没那么大房间给你摆书架。

何况,书架能摆多少书呢?贴着墙壁薄薄一片罢了,看着炫目,真读起来,不好玩。

体验吗?

——跟许多家里书多、而且爱读书的人一样,我家的书,会放得满地散布。

枕边、洗衣机上、案头、写字台上、洗手间衣架上。俯拾皆是,当然会因此被老妈骂。

——跟许多家里书多、而且爱读书的人一样,不会将书架摆得多整齐,最多大致分个门类。

一个微妙反差:我家里收拾书架最勤劳的是我妈,但她算我家最不爱读书的人了。

——假期,喜欢坐在储藏室里读书。周围全是书,背靠臂侧都是书,信手拿就是一本。背靠着书架坐在地上看书也有快感,但终究不如在储藏室里读书爽快。

——虽然书多,但基本不肯借书。为了怕被借时的尴尬,基本都不带朋友看自己的书架。我认识许多爱书人都是如此。有个朋友,父母擅自借了他本书给亲戚,他跟父母差点吵起来。

——书况很两极分化。有的翻得极烂,有些簇新。经常会在储藏室翻书时,‌‌“哎,这不是某某书后面翻烂掉下的那十几页吗?‌‌”就跟捡到宝似的。

——书很重。是真的重。我2012年离开上海时,书装了十六个大箱子,非常重,推到楼道口真是要断气。后来的经验是:

世上两个东西,似乎轻,其实重。一是水。一是书。

——去志同道合的朋友家去时,大家可以不拘礼,而且彼此明白。

往地上一坐,人手一本书开始读,读着读着目不斜视说几句话,可以这样折腾一个周末。

因为知道人家不肯借,也不为难人家,看爽了算。

也因此,我有了两种奇怪的能力。

其一曰:‌‌“基本记得哪本书在书架或储藏室的哪里‌‌”。别人会觉得很奇怪,因为既无索引又无编次。

其二是:可以从一个人的书架,大致看得出这是怎样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的趣味、爱好乃至内涵,是可以从他的读书习惯,以及书架上,看出个大概的。

具体很难描述。但大体上,我看见那些书新旧不一,摆放看着乱,但自有趣味逻辑(趣味相似的书会放在类似的地方),夹杂着珍贵旧版书的书架,我会很是佩服。

某些书架则一望而知:书都似乎簇新的,还分门别类,典型的装修摆谱书,我就兴趣会小些。有些书架则趣味乱七八糟,只是一望而知‌‌“近来很流行的书,所以摆着‌‌”,丛书类按顺序摆放,一尘不染的,感觉也不大好。

有些有趣的范例。比如,我见过一位专业精细的先生,书架是这样:半边书都是新而且流俗的书,簇新;另半边却是艰涩半旧的工具书。这个不问可知,半边新书,基本是朋友送的,却不过情面,就收着了。这情景看着,也挺好玩的。

说个真事。

我在巴黎有位长辈,做生意的。

我初次到她家吃饭,看到她家的书架,着实吓了一跳。

‌‌“这都是您读的书?‌‌”

‌‌“我先生的。‌‌”

‌‌“啊?叔叔是写东西的吗?还是做老师的?‌‌”

‌‌“哪有啊,跟我一样做贸易的!‌‌”

我简直不太相信,因为那书架上虽然书不多,而且旧,但品味非凡,主题不一,但看得出是内行读书的脉络,是真文艺青年,而非‌‌“听说这本书很牛叉我读一读‌‌”那类叶公好龙的。

于是我跟那位长辈说:

‌‌“叔叔以前,应该是文艺青年吧。‌‌”

‌‌“我不觉得他怎么文艺啊!‌‌”

后来隔了段,再跟那位长辈再聚餐。她说了,她自己后来也问了她先生,说她先生出国前,确实是文艺青年。只是以前他自己不肯提。

‌‌“你不提,我不问,他都不说!‌‌”

‌‌“做什么的呢?‌‌”

‌‌“摄影师,说是拍过个电影,还得过奖。‌‌”

我回去查了下。那位长辈的先生,1983年给吴子牛导演当摄影师,拍过一部很先锋的电影,《候补队员》。其中有跟《四百下》与《姿三四郎》致敬的部分。

一个三十年前的先锋范儿电影摄影师,在巴黎大隐隐于市,连自己太太都没太注意。

但书架还是将他的底蕴给出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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