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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的PK情结

作者按:许多研究毛林的专家学者,无论是毛粉还是林迷,都搞不清“毛泽东为什么要搞掉林彪”的问题。又是路线斗争,又是权力斗争,文章一篇又一篇,大多云山雾罩,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关于这个问题,对于乡村市井中的野老们并不难,甚至一眼就能洞穿。

诸位读过《屈原列传》吧,在那篇文章中,太史公刻意杜撰了一个子虚鸟有的人物——渔父,渔父的见识就比屈原高。

一、中国人的PK情结

首先得承认,咱们中国人是一个相当热衷于排行榜的民族,谁第一?谁第二?奥运会奖牌排行榜,GDP的排行榜,全都是窘屈了几百年,近几十年来逐渐“自豪”起来的中国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中国人也热衷于PK,尽管这是一个近几年才时尚起来的外来词,但其基本的含意:排行、排座次、比试、对决,都是在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中早已有之的,从这个意义上讲,“PK”也是咱们中国人早就有的悠久传统。

中国人有谁不知道五虎上将呢?关张赵马黄,普及率在男生中几达百分百;还有隋唐十八条好汉,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裴元庆、雄阔海分列三四;第五、第六伍氏兄弟,第七才轮到小将罗成,第八是靠山王杨林;水浒108将(老百姓总念一百单八将),天罡系列为主,地煞系列为辅,老大及时雨宋江、老二玉麒麟卢俊义、老三智多星吴用、老四入云龙公孙胜,不仅有排行,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形象生动的外号;还有《七剑十三侠》,“子”字系列的“七剑”以玄贞子为尊,“生”字系列的“十三侠”以傀儡生为首——这些全都是当年上了年纪的普通中国人饭后茶余的谈资,也是旧时代里乡野市井里的儿童们向大人们不断询问的热门话题。

即使有了排行榜,也还要再PK。三英战吕布,可见一部《三国》,“三姓家奴”之吕布其武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吕布死后才轮到关云长。那么红脸儿的关公和黑脸儿的张飞,又到底谁更厉害啊?这样的问题问了千年,小孩子们仍然喜欢问。可惜关张是结义兄弟,终生没有交过手,这让人很遗憾,总感到有点不过瘾。

于是就有了“关公战秦琼”的思路。关公和秦琼,一个山西人,一个山东人,相隔几千里;一个汉末,一个唐初,相隔几百年。山东军阀韩复榘的老爷子是个PK迷,非要弄清楚这俩人谁的本领更大?命令唱堂会的戏班子编排这出戏,不演不发饷,不演不管饭。戏班子没办法,不得不瞎编瞎演。这就歪打正着,成就了侯宝林先生一段经典相声《关公战秦琼》,立刻轰动卖座。即使再过一千年,这段相声也仍然会是传统相声中的精品,甚至是瑰宝。为什么呀?因为它迎合并调侃了中国人的PK心理,不管三七二十一,让红脸儿的关公与黄脸儿的秦琼刀锏相对大大PK了一番啦。

凡是PK的,都是精彩的;不仅要PK,而且PK得越荒诞,就越吸引眼球,越是吊足胃口。

二、林彪元帅的PK情结

当年的林彪元帅也是这个思路,而且他还摸准了老毛也是这个思路。老毛早就在1958年的成都会议上就提出过“不要迷信教授,也不要迷信马克思”,超过马克思才是学习马克思。割裂起来看这两句话是都不错的,既符合认识论,也符合辩证法,但联系到老马的至尊至上的教祖地位,毛的话就有弦外之音,言下之意了。嘿嘿,俺老毛比老马强。

林彪是抓活思想的大师,他读懂了毛的弦外之音、言下之意,文革开始前就着手解决这个问题。马恩列斯毛,都是伟大领袖,但是“伟大”之中谁又是“最”呢?“最”之中谁又是“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根据这个思路,林彪搞出了“四个第一”、“四个伟大”,还作过一个“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的报告。

林彪说:

“毛主席所经历的事情,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都多得多。——他们没有亲身领导过无产阶级革命,没有像毛主席那样,亲临前线指挥那么多的重大的政治战役,特别是军事战役。——也没有经历过像毛主席那样长期、那样复杂、那样激烈、那样多方面的斗争。”——林彪《五一八讲话》

林彪还说:

“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顶峰,是最高最活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主席的书,是我们全军各项工作的最高指示,毛主席的话,水准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1966年1月24日,林彪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做出重要指示

“毛主席是当代无产阶级最杰出的领袖,是最伟大的天才,有最高的革命责任感,最现实的革命精神。毛泽东思想经过长期革命斗争性的考验,是无产阶级最高的理论,是世界上无产阶级最高水准的著作,是我们有史以来最高水准的著作。”——1966年8月8日晚,林彪接见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时的谈话

林彪在1966年5月18日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集中宣讲了他的“PK论文”,史称“五一八讲话”。林彪倒台后,“五一八讲话”被称之谓“林贼”的“政变经”。其实“政变经”只是“五一八讲话”的一半内容,另有一半就是“PK经”。

这篇讲话后来被批得一钱不值,可在当时还是很“鼓舞人心”的,马恩列斯毛,虽按年龄排序,毛是小五子,但按本事排序却是第一名。因此,“自豪”的中国人全都喜洋洋,尤其是当年的那些红小兵和红老兵。

三、推油手们的PK情结

林彪这样一讲,不仅将毛定了位,但也将自己定了位。在中国,毛是老大,林是老二。但这种说法也限制了林彪手下的推油手们(也就是老百姓们所说的“马屁精”)的发挥空间,况且老毛还没有死,总不能说林如何如何发展毛、超过毛吧?所以,林的推油手们就另辟蹊径,发明了“比助手”。

推油手们说,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上有三个最好的老大,还有三个最好的老二,三个老大每人都得配有一个老二。

这种说法也特别符合咱们中国人“红花虽好,绿叶相扶”的传统。咱们历史上的大英雄也全都安排有好汉相帮的。比如武圣人关老爷,青巾绿袍,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坐下一匹嘶风赤兔马,左有黑脸大汉周仓,右有白袍小将关平;再比如精忠保国的岳少保,白袍白甲白银枪,马前是张保,马后有王横。

关公系列是左中右的格局,岳飞系列是前中后的排列。到了国际共运,都演变成了一前一后的排列,领袖在前面挥手引路,助手在后面拍马相随。于是文革中就是这样的经典场面:伟大领袖在前面挥手前进,亲密战友在后面3至5米处摇着红宝书,不远不近、屁颠屁颠地跟着。

林彪的读书心得中有这样一条:

“要把大拥、大顺作为总诀,要仿恩之于马,斯之于列,蒋之于孙,跟着转,乃大窍门所在。要亦步亦趋,得一人而得天下。”——辛子陵:《林彪正传》

林的推油手们也是抓林彪活思想的高手,他们很逻辑地推理:恩是马的最好助手;斯是列的最好助手;林是毛的最好助手。推油手们还认为:毛是三个导师中最伟大的导师,林是三个助手中最好的助手。

推油手们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证据煌煌”。于是历史就变成了1928年的“井冈山会师”不是朱毛,而是毛林;“朱德的扁担”就变成“林彪的扁担”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林彪确实有真实的功劳。在抗日战争时期,他指挥了平型关大捷,一战老本吃八年;解放战争时三大战役,林独占其二;解放全中国,林领导的四野解放了大半个。林彪在1959年主持军委工作后,只做一件事:突出毛泽东。高举、突出、紧跟加照办,四个第一、三个副词、活学活用、老三篇、天天读——林彪特色的“串烧”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搞得全国人民都身不由已地全“晕菜”。但也得给林彪说句公道话,“红海洋”并不是林彪搞的,“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也都不是林彪直接搞的,却是林式“串烧”的自然而必然的发展。

林彪的推油手们在当年出版的《林副主席语录》、《林副主席指示》的“编者的话”中,对林彪作了如下的论述:

“林副主席是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最好的学生,最理想的接班人,是全国人民最敬爱的副统帅。林副主席把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举得最高最高最高,对毛主席最忠最忠最忠,跟毛主席最紧最紧最紧,对毛主席著作学得最活最活最活,对毛泽东思想用得最好最好最好。林副主席是全党学习、贯彻、宣传和捍卫毛泽东思想的最高典范,永远是我们学习的光辉榜样!”

数一数,全文共146个字,却用了20个“最”字,这可能也创造了汉语之“最”了,也是当代中国人最无耻的语言之最。

四、无言的PK

领袖比了,助手也比了,接下来比什么呢?当然不能比秘书,当然只能是比老婆。比了老婆,还要比什么?当然比儿子。子子孙孙比下去,直至“山无棱,天地合”。

事实上,老婆没有比。

因为“比老婆”的副作用太大了,叶群怎么与江青比呢?虽然没有比,但是江青与叶群却携手同时进了政治局。但这并不是比的结果,而是需要。江青这朵“大红花”需要叶群这片“绿叶子”来陪衬。

事实上,儿子也没有比。

林彪有个儿子林立果,小名叫“老虎”,北大物理系的,在学校里嗜好无线电,这是一个四肢发达,脑子也健全的小伙子。但毛呢?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神经有问题。即使借给林彪十个胆,他也不敢比儿子。何况,林彪是韬光养晦之大师,这点利害关系他拎得清。问题是林彪拎得清,叶群拎不清,她安排24岁的儿子进了空军,不久就在空军入党,当了空军作战部副部长。有人说叶群对儿子的安排是林彪指使的,有人说林彪事先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林彪后来是知道了。但他知道了却没有反对,而是采取了乐观其成的态度。林彪于是也拎不清了。

林、叶拎不清,空军司令吴胖子更是拎不清。1970年7月31日,林立果在空军司令部干部大会上做了整整一天的学毛著“讲用报告”,主持会议的空军司令部副参谋长兼办公室主任王飞宣布:“吴司令一向很欣赏立果同志的天才。吴司令说,空军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志调动,空军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志指挥。”全场数十次高呼:“向立果同志学习”,并把林立果的报告吹成是“天才,超天才,全才,全局之才”,是马列主义第四个里程碑,林自己也很高兴说老虎(儿子林立果的小名)不仅思想像我,语言也像我。

毛一生无敌手,但一生无敌手并不等于一生无憾事。毛最大的憾事就是“其无后乎”。“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疯了”是他一生最大的痛。所以当林立果做讲用报告一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后,他说“20几岁的人捧成超天才,没什么好处!”口气似乎很平淡,内心则有深深的触动,无比的酸楚。

林彪有一个身心健康的儿子,毛没有,这是林彪相对于毛硬件上的优势。也正是这一点,恰是林彪的软肋,是林彪最遭猜忌之处。如果林的儿子仅仅只是研究研究无线电,那还是可以容忍的。可是林的儿子不仅从了军,还从了政,还被吹捧成“超天才”。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林彪父子实在是“欺毛太甚”了,超过了毛容忍的底线。

凭心而论,林彪也不可能是故意为之,但他爱子心切,得意忘形了,麻痹大意了,沉溺于“怜子如何不丈夫——回眸时看小於菟”,没有意识到毛不仅仅在盯着他这只长着三只翅膀的病老虎,也盯着他的“小老虎”。

我“有毛氏”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传给你“有林氏”呢?于是,林彪死定了。

20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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