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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会盯住一样食物反复吃一直吃到吐

很多人自称吃货,但我不是。如果自己一个人吃饭,基本上我会盯住一家的一个菜品一直吃到恶心为止。我吃过公司食堂的羊肉面、公司后边的沙县小吃和重庆小面,都能连续吃一两个礼拜。公司附近没有吉野家,早先连续吃过几年,只要一个人下楼,直奔吉野家,只点牛肉饭。我对吃完全没有想象力,一桌子人让我点菜会让我特别紧张。

我把吃上的无能归结为童年的遗憾。我觉得人的好品味要从童年培养,特别是吃穿这些,而我童年的确没怎么吃到好东西,也没有养成对于吃的爱好。换句话说,在我味觉发育的关键时期没有留下美好的记忆,缺乏一个锚点,来指引成年后百味的涌入。当然我童年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好日子过,而当时父母又有两家老人要养,所以没什么抱怨的,我只是述说一个事实。我很羡慕那些小时候能吃到好东西或者家里肯在吃上花钱的孩子,他们可以形成个人在吃方面的历史,而我从不记得父母带我下过饭馆,甚至不敢向他们提出吃点什么的愿望。我有个弟弟,在家里他一度外号李包子,因为特别爱吃水煎包,其实这是我们兄弟俩共有的记忆,当时我都初中快毕业了,父亲第一次带我们去饭馆,吃水煎包,管够。我们哥俩那次大概每个人吃了一斤,一两3个,一斤30个。一个水煎包小小的,第一口小心翼翼地先咬掉一个角,香气就窜出来,微微眯上眼,让香气顶到脑门。第二口狠狠咬下整个肉馅,小小一团在嘴里翻转搅动,一边计算着已经吃了几个,盘子里还剩几个,自己能再分几个。第三口消灭剩下的边角,同时筷子飞快地伸向盘子。那是我记忆中最初的富足。

童年也偶尔有过美好的吃食,但都昙花一现,如雪泥鸿爪,再无迹可寻。记忆最深的一次是父亲送我回母亲老家,那年我8岁,父子俩从胶东龙口下了船,半下午的样子,父亲带我走进街边一家小饭馆,叫了两碗鱼汤面。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前没有,以后也再没有。鱼汤鲜啊,面上还有一小块鱼肉,我已经忘了那碗面是怎么吃下去的,但是最后两口鱼汤的滋味,让我第一次知道吃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这些年我经常去一家叫净雅的胶东菜馆吃他家的鱼汤面,依稀有那个味道,但又差的远了。我还想吃,但是父亲已经站起身,我不敢跟他要求再来一碗。那碗面五毛钱,我记得清清楚楚,而当时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买一百碗面而已。

我的童年基本是在胶东农村老家度过的。胶东人讲究吃,也会吃,但绝不豪放,那个年代也没法豪放地吃。姥爷每个月会去县城赶集,用自行车驮着我。还没进县城,‌‌“肴儿‌‌”的香气已经扑面而来,心里的期待也疯长起来。‌‌“肴儿‌‌”是一种猪肉头或者五花肉,大锅煮好摆在街边卖,那是另一种会让我一辈子念念不忘的美好的食物。但是我根本不敢跟姥爷提要求,甚至从不曾暗示过。虽然也就三四岁,但是也懂得,姥爷身上块八毛钱不够吃肴儿的。姥爷拿自行车推着我一路从集上过去,买些日用品,我就一路看着那些卖肴儿的大锅,被肴儿的香气熏得有点昏昏沉沉。每接近一口大锅,都会抬头偷眼看姥爷,姥爷面无表情地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我的心也沉下去。然后是下一口大锅,再下一口。有些次最后姥爷会停下来,买两毛钱的肴儿,而我坐在自行车大梁上已经兴奋得快昏死过去。两毛钱能买几片肴儿呢,我不记得姥爷是不是曾经塞一块在我嘴里,也许有过吧。我对肴儿的全部记忆,就是那些大锅,还有空气中飘着的香味,我的嘴已经不记得它了。我从很小就懂得,好东西是大人吃的,他们会分给我一点表示他们的爱,但我不能要求更多,也从未要求过更多。

必须公允地说,我小时候已经过了挨饿的年代,吃饱是没问题的,但是吃好基本不可能。因此我对圆白菜、大白菜、玉米、红薯完全没有好感,你不知道缺少油水的蔬菜炒出来多么难吃。弟弟吃婴儿饭的时候,大米粥里边拌一个鸡蛋,那时候一户一个月2斤鸡蛋的供应,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奶奶一勺一勺地喂到弟弟嘴里,盼着弟弟拒绝再吃。有几次剩下一小口奶奶说你吃了吧,我就吃了,那个香啊,一口拌着鸡蛋的稠米粥而已。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辣椒这种味道已经上大学了。我大学第一次打工挣到钱,在心里飞快地把这些钱换算成蛋炒饭,然后恶狠狠吃了一段时间的蛋炒饭。可能这就是我现在还会盯住同样的饭菜一直吃到恶心为止的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那个年代大家都差不多吧。我只是羡慕那些家里多少讲究一点吃也舍得吃的孩子,他们保留了对美食最初的品鉴和热爱。而至少在我来说,成年后已经无法再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吃货了。这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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