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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真的会用人吗?

话说楚汉战争持续了多年,两军在荥阳广武对垒,旷日持久,相持不下。西楚霸王项羽向汉王刘邦喊话,说:“刘季,你看这么多年来,就因为我们俩的原因,天下大乱,战争频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愿意跟您单独PK,一决胜负,免得再死伤更多的士兵,连累更多的无辜百姓。你若是个爷们儿,就说声OK”。刘邦听了,哈哈大笑,一口回绝:“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当是时,刘邦年过半百,项羽三十出头,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刘邦拒绝与项羽单挑,不仅是出于自己技不如人、力不胜人的考量,更是他做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和本能反应。换言之,即便刘邦年龄、体力、武艺与项羽旗鼓相当甚至更具优势,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与项羽一决高下。因为,玩心眼、玩心劲,玩手腕、玩手段,才是刘邦最擅长、最拿手、最有把握的致胜法宝。

刘邦出身农家,属于“贫下中农”,却自命不凡,不事生产,整天呼朋唤友,游手好闲,不是酗酒酣睡,就是拈花惹草,年年都欠下一屁股债,是典型的“啃老族”和“二流子”。他父亲刘老汉就经常骂他吊二郎当,不务正业,不如他那个踏实能干的二哥刘仲省心。也多亏他二哥勤劳持家,小有家财,平时没少贴补他,他才得以四下吃喝玩乐拉关系,交朋友,混到三十好几方在黑白两道朋友的帮衬下当上了村长大小的官——泗水亭长。

在这个位置上,刘邦一干就是十多年,与沛县官署主吏萧何、狱掾曹参、马夫夏候婴等一班人混得脦熟,关系好到随意戏弄取笑的地步。尽管如此,刘邦还是久久没与县令搭上关系。也许在县令眼中,刘邦就是个流氓,与自己不在一个档次,根本不洒他。但刘邦不这么认为,他一直在等待与县令套近乎的机会,而且他具备相应的心眼儿和花板样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单父人吕公与沛县县令要好,有一年为躲避仇人而举家迁至沛县。沛县的豪杰、官吏们听说县令有至交搬迁而来,都相约去祝贺。当天,萧何负责收贺礼,记礼单,他声明“送礼不满千金的客人一律坐堂下,不得进主厅。”刘邦大抵算准了吕公已经被仇人吓破了胆、急需一个地痞无赖作靠山的心理,故意不带分文去道贺,还特地在送礼的名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吕公不明就里,大为惊喜,赶忙到门口迎接。刘邦毫不客气,登堂入室,自个坐到上席。结果,刘邦不仅白吃白喝,还凭着这种胆大脸厚的心劲儿,引起了吕公注意,竟把吕公家的黄花闺女吕雉诓到了手。

不过,即便做了吕公家的上门女婿,与县令间接扯上了关系,但刘邦还是那个刘邦,在仕途上依然原地踏步。可这丝毫不影响刘邦内心对权力的渴求,他处心积虑地自我设计、自我包装、自我神化。借父亲之口,不顾廉耻,宣扬自己是母亲一天在郊外休息时,被蛟龙“强奸”而孕的龙种,而且恰好是左腿而不是右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借老丈人之口,宣扬自己相貌非常;借老婆之口,宣扬自己面相贵不可言,而且所到之处上面都有神秘的云气;借两个债主之口,宣扬自己酒醉后身上经常隐约有龙出现;借追随者之口,宣扬自己是“赤帝子”。在他多年的忽悠下,沛县父老无不信以为真。

及至刘邦在为沛县押送徒役去郦山的途中私放徒役,辞职不干,就有不少人主动追随他,依附于他。等到陈胜、武广起义,刘邦号召沛县父老杀了县令。全县老少爷们就一致推举刘邦当头儿,原因就在于刘邦多年来不断的神化自己,大家“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都认为刘邦非寻常人,起义领袖非他莫属。就这样,失业者刘邦摇身一变,成了全县人民迷信的寄予厚望的沛公。

刘邦不仅做事用心算计,穷尽心机,就是张嘴说话也不例外。同样是旁观秦始皇巡游,同样是野心流露,项羽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之也”,把身旁他幺叔项梁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警告他:“千万别乱说,要满门抄斩的”,而刘邦只是小声嘀咕“大丈夫当如此也!”既耐人耐味,又滴水不漏,找不出些许毛病。慕名投奔刘邦的“狂生”郦食其一见面,刘邦正让两个美女洗脚,非但没以礼相待,虚心听取意见,反而不等郦食其把话说完,就劈头盖脸狂骂他“该死的臭读书人”,搞得郦食其灰头土脸。个中原因,不是郦食其无才无德,言之无理,而在于他有狂名,有傲气,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有利于刘邦日后驾驭。多年后,一些功臣质疑萧何得到的赏赐远超过了出生入死的将领,刘邦以打猎作比喻,把提出质疑的一干人骂得狗血淋头,教训他们只是猎取野兽的“功狗”而已,而萧何则是驱逐猎狗逐兽的猎人,提醒将领们要有自知之明,不得恃功自傲,同时,也未必不是说给萧何、张良、陈平们听。由此观之,刘邦跟外人或部属说话“慢而侮人”,表面看似是无意的粗鲁,实则是言不虚发,弦外有音,无不显现机心和细心。

楚汉争霸期间,项羽杀掉了义帝楚怀王,刘邦听说后,第一反应就是如丧考妣,“袒而大哭”,立即命令部队为义帝发丧,哀悼三天,并派使者通告各路诸侯共同讨伐项羽。后来项羽生擒了刘邦的父亲和妻子,扬言要烹他父亲,胁迫他投降,刘邦竟不管不顾,反以自己与项羽曾经并肩战斗过且“约为兄弟”为由,要项羽到时候分自己一杯肉汤吃。在战败逃亡路上,为了加快车速,刘邦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推下车,完全不管他们死活,仿佛不是他的亲骨肉,尽显冷血、绝情和狠毒。在刘邦心中,哀恸楚怀王,并非真的敬重楚怀王,而是要抓住机会打击项羽,况且即便项羽不杀楚怀王,也保不准自己日后不杀;不顾父亲妻儿,却是真的不心疼。因为,一切都必须以他刘邦个人的安危、胜负、祸福为转移。

刘邦的算计、狡诈和心机,无处不用、无时不有。汉军进驻关中后,项羽率军攻破函谷关,进驻戏水欲攻打汉军。项羽的幼叔为了保全救命恩人张良的性命,连夜给张良通风报信,刘邦得知后,立即会见项伯,“以兄事之”,并“约为婚姻”,让项伯在项羽面前为自己开脱说情,最终使刘邦逃过一劫。后来楚汉大军在荥阳广武相持时,刘邦在两军阵前将项羽的“十大罪状”公布于众,被楚军埋伏的弓弩射中胸部重创,刘邦却立马忍痛按住脚说:“那个该死的射到我脚了”。为了争取陈馀的队伍支持自己,刘邦答应陈馀杀死张耳,结果却找了个与张耳长得比较像的替身,割下人头送给陈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降了英布,可等英布进见时,刘邦却斜倚床上,一边让两个女子洗他的臭脚丫,一边召见英布,极其傲慢无礼,让英布羞愤不已,匆匆告辞,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还差一点拔剑自刎。及至英布到了客舍,却看到室内陈设、饮食、美人等排场完全与刘邦卧室的一样,让英布受宠若惊,大喜过望,一下子被抓住了心,从此死心塌地追随刘邦。季布的舅父丁公是项羽手下的将领,曾经在彭城饶过刘邦一命,等到项羽败亡后投奔汉军,刘邦却把丁公斩首示众,声称“丁公身为项羽的臣子却不忠,是使项羽失天下的罪人”,警告为人臣子的不要效法丁公。

对于刘邦来说,做人做事“无可无不可”,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自己都可以做;只要是妨害自己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做。相反,项羽“恭敬慈爱”,“恭敬爱人”,“仁而爱人”,他一次又一次放弃了致刘邦于死地的机会,尽管他“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尽管连对手刘邦也坦承自己的能力、实力、魅力等多面“固不如”项羽,但项羽垓下一战还是输给了刘邦,输掉了天下。

当上皇帝后,刘邦曾把自己的成功原因归结为能用人,会用人。其实,他哪里是能用人,会用人,他只是善用心计、心机而已。他若是真的能用人,会用人,他后来又怎么舍得大肆残杀那些帮他打江山的功臣和忠臣?他虽成功了,却是小人的成功;项羽虽失败了,却是英雄的失败。时至今日,很多人怀念项羽,是因为欣赏他要明斗不要暗斗的光明磊落;很多人鄙夷刘邦,是因为憎恶他比智不比才更不比德的阴暗性格。不幸的是,恰恰是刘邦的这种性格,传染并污染了无数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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