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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转型或要半世纪,强国心态随时集体崩溃

上周一大陆公布第三季度宏观经济数据,GDP增幅6.9%乃上次国际金融风暴以来最小的一次;失业率的5.2%,则是改革开放以来官方最高数字。笔者今年3月12日的本栏文章标题有谓“(大陆)失业率今年或超美”,当时的美国失业率是5.5%,之后拾级而下,10月初的数字已跌至5.1%。不幸而言中,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简单线性推测而已,平日有留意经济新闻的人都会做;稍感意外的是,交叉来得那么早。当时大陆官方的最新失业数字(“登记失业率”)只是4.1%,与美国的百分点差距是1.4,没想到半年便倒挂0.1【注2】。

大陆发表数据之后,大批专家出来解说,“6.9%增幅乃大国最高”、“慢一点、好一点”、“告别GDP崇拜”、“新常态下的稳步增长”、“也属于‘7%左右’”、“有利经济转型”;总之,没啥子问题。不料,央行周五便出笼刺激经济的“双降”措施:一年期存贷息口俱降1/4厘,银行现金准备比率下调50至100点子。显然,之前一年之内,央行不下10次的降这降那都不管用,经济一直下行,于是再要出手,起码要在(今天)中央召开讨论“十三五”计划的首次会议上,让与会者心里有实在一点的感觉。

经济转型的确困难,便是在政府有形之手可以多出力的半市场经济里,无论使出多少板斧,政策也几乎是无效的,因为市场那一半有其自身的脾性和发展规律。目前大陆讲的“经济转型”,主要着眼两个方面,一是改“投资带动增长”为“内需带动增长”,一是变“制造业为主”作“服务业为主”(当然还有其他方面,例如提高产业的高科技含量、城镇人口比例,等等),但这些主要方面的经济转型“工作”,10年前已经提出。胡温于2007年搞“家电下乡”的消费补贴措施试点;到了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发生的时候,就有具体政策全面推行。

大家记得,当时的补贴消费品包括彩色电视机、手机、洗衣机、计算机、空调机、热水器、微波炉等15项。“家电下乡”之后,其他补贴政策,包括“汽车下乡”、“家电旧换新”,“汽车旧换新”、“节能产品惠民工程”等,亦于2009至2011年间逐一出笼。这些政策执行后,的确很快达到有关产品消费普及化的目标。然而,微观层次的产品普及化是一回事,改变宏观经济里头的关键结构比例是另一回事;10年下来,后者变化微乎其微。

下面【图1】是世界银行网页提供的(无版权)资料图表,显示的是4个国家/地区自2001年以来的“家庭总消费占GDP的比例”曲线(1988-2000年之间的部分是压缩了的)。在大陆的国家数据库里,“家庭总消费”的叫法是“居民消费”,两者的定义是一样的。图内最下面深蓝色曲线是中国(不连港、澳、台),由始至终和中国纠缠一起的浅绿色那条是新加坡,居中浅棕色的是南韩,最上面深绿色的是香港。

大家可以看到,“家电下乡”等多个消费补贴政策实施的2008至2013年之间的中国家庭总消费占GDP的比例只是大致持平,几乎没有提升过;如果看具体数字,2008年的比例是36.4%,2014年是37.8%,亦即6年只增加了1.4个百分点。如果按此速度变化,大陆要赶及在世界上仅仅属于中等的南韩2014年水平,还需要55年(图中没有大陆2014年那点,37.8%之数是从国家数据库网页上得到的)。

在几乎所有的中等或以上收入水平的国家/地区里,最典型的曲线是像南韩那样几乎水平的,比例数值则多半处于50%至70%之间;像香港那样,长期在高值平行而后来还可以攀升的,极为罕有。另一方面,30年来家庭总消费占GDP的比例几乎一直递减的国家也是少见,就只有中国(大陆)和新加坡。

由此可见,要在宏观层面压缩社会总投资、增加私人总消费的GDP占比,在短中期而言,几乎不可能做到;就算是像大陆那样财力甚丰的国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效果也不过似有若无。问题恐怕不全是经济的,而很可能也是政治的。大陆这方面的表现和新加坡是难兄难弟,也许并非偶然。

另外一个结构转型就是服务业的GDP占比要提高,有关的曲线在下面【图2】,最底部的深蓝色那条曲线是中国大陆,其余由低至高分别是南韩、新加坡、香港。香港的服务业比重偏高不正常,因为制造业彻底空洞化了。新加坡的服务业比重,在OECD发达国家里是相当标准的。中国大陆的服务业比重10年来有7个百分点左右的增加;但如果按此平均速度变化,要达到新加坡2013年的水平,还要38年【注3】。

由此亦可见,期望中的第三产业即服务业的比重变化,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这个比重的政策弹性也不大。近年大陆在这方面的少许进展,主要是在制造业的相对不景气底下自然发生的,特别是在2007年的景气峰顶到2011年的不景气谷底之间,制造业出口总值跌了整整一半;最近两年的年出口总值,也不过是回复到2006年的水平稍多一点而已。制造业失去的部分很难再回来,因为那显然不是周期现象,而是有关的资本和业者大都离岸而去了。制造业没很好出路,那么资金流入服务业自然要多一点。也就是说,近年的服务业比重增长,很大一部分是不得已的结果,即是所谓的“necessity makes virtue”。那并不是很健康的转型。

还有一个趋势,就是外来直接投资(FDI)的增幅遽减、本地资金的大量流出。导致二者的原因不尽相同,整体效果却差不多。90、00年代,FDI的年增幅常常都在12%以上;但2011年全球金融风暴完结以来,大陆的FDI增加速度,年均1%也不到【注4】。外来直接投资不是大陆固定资本构成的主体,但这部分资本的技术含量高,单位增值率也高;这方面的资本增幅萎缩,是2007年以来GDP增幅急促下跌的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经济影响强国地位,地位影响强国心理。过去一些大陆人因为经济超高速增长,强国心态一时无两,的确导致一些香港人心理不平衡,恐惧者有之,妒忌者有之,为之倾倒而趋炎附势者亦有之,而且恐怕以后者最多最严重。但那种建立在一时的经济增长势头而没有其他内涵扶持的强国心态,归根到底是脆弱的易碎的,只要一个浪潮一冲,就会集体崩溃,到头来更不平衡的可能就是去年那些最不可一世的人。

不过,崩溃之后的心态朝哪个方向发展,却很难预料,有可能比之前更凶险更野蛮。然而,那部分曾经为之倾倒而趋炎附势的港人,则依然会是心态最不平衡的,只不过要多转一次向,因而多了一重复杂性。唉,何苦呢?

【注2】见今年3月12日笔者本栏文章有关部分http://forum.hkej.com/node/121245

【注3】图1和图2(即世银的各国“家庭总消费占GDP比例”及“服务业占GDP比例”数据图)可在这里输入适当的参数资料得到http://databank.worldbank.org/data/reports.aspx?source=2&type=metadata&series=NE.CON.PETC.ZS#。如果用“最终总消费占GDP比例”(即家庭总消费+政府总支出)制图,得出曲线的相对位置和走势都几乎和上图一样;中国大陆十多年来的最终总消费占GDP的比例一直都持平在48%至52%之间小幅摆动。读者有兴趣的话,也可自行制作“社会总投资的GDP比例曲线图”,得出的曲线,上下摆动比较大,但平均数值也十分稳定。

【注4】FDI的数据见国家资料库网页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A060A&sj=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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