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让我们赞美他们吧!

有一年冬天傍晚我跟一个朋友开车到郊外去。天上已经开始下雪了,路上的车都开得非常小心。忽然从左边挤过来一辆车,斜次里杀到前面去了。朋友连打方向带踩刹车总算把车给控制住了。我气得要死,怎么有这样开车的?挤到前面的车咆哮着,蓄势要再超越前车。正好我们这边道松动了一点,朋友驾车从右边挪到跟那辆车并排的地方,他按了一个电动车窗,把车窗降下来。我以为朋友要破口大骂,谁知道他微笑着向对方伸出大拇指说:‌‌“开得好!下雪天还能开到这种速度,牛逼!‌‌”然后把车窗关上。窗外的雪花掉到他脖子上,冷得他一激灵。他说:‌‌“你看出来那车上是一群什么人了吗?‌‌”我说:‌‌“黑社会吗?‌‌”他说;‌‌“不是,是几个傻逼。傻逼最好辨认了,脸上都是带着的。‌‌”这时车流又动起来了,那辆车一跃而起。尾灯在我们面前闪了几下,就消逝了。

我那个朋友一边开车一边说:‌‌“傻逼的笑跟正常人不一样。你看过岳敏君的油画吗,傻逼的笑就跟他画上的人差不多。嘴一咧能到耳朵门上‌‌”。我问他:‌‌“如果傻逼不笑怎么辨认?‌‌”他说:‌‌“那也好认呀!傻逼往往是最自以为是的一群人。这种人没有幽默感,从来不肯自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晓得个儒、释,道。凡事他最懂,他最牛逼、他朋友最多,他读书多,他认识的人也多,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导弹五十八块钱一个,小商品市场就有卖的!这种人从来没有认错的时候。除非你把他打翻在地,还在他的丑脸上踩上一脚。别的没有办法,但是这样做了,你也会变成跟他一样的傻逼。‌‌”

‌‌“总之傻逼是最自负的一群人。相由心生,所以脸上都带着。你仔细一点不会认不出来的。比如说该傻逼读了几本书,他就以天下第一读书人自诩。不读书的,饶你通天本事,都逃不过个‌‌”俗‌‌“字。如果他又读书又有两个钱,那连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人世间基本上没有能入他法眼的。如果该傻逼不仅读书,知晓各国文学大师名讳,又多金,又加上做官。他把自己的一点所知无限放大,形成一道万丈光芒。他本尊就是宇宙的中心,所有的大小星辰都围着他转。记得谁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黑人跟一个白人。白人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小点说;‌‌”喏——这就是你们黑人所知那一点。‌‌“然后他拿根棍子在这个小点外面画了个大圈,说;‌‌”这是我们白人知道的东西。‌‌“。这个黑人听了以后,翻身就跑到很远的地方,然后他绕着这个白人跑了极大一圈,把手围在嘴上对着白人喊:‌‌”这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说,‌‌”那种又读书,又多金,又当官的,虽然为害甚烈,但离我们太远。可以忽略不计。偏有那一种他又不读书,又穷得淌屎,买个破车,完全无视交规和他人性命的这种傻逼,他是用什么来骄人的呢?按理说他没有什么可以骄人的。‌‌“‌‌”不,他是以不要命来骄人。‌‌“

‌‌”他是这样想,下雪天你们都规规矩矩,就我敢横冲直撞!真撞到车或者人了,反正他是烂命一条。有的开好车的被他撞了,如果死揪着他不放,他就会说你为富不仁,不讲‌‌‘恕’道。‌‌“我说对这种人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他说对付这种傻逼消极一点的办法是不理他,积极的就是赞美他。‌‌”我觉得孔子说的最好一句话就是:‌‌‘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翻译成咱们老家一句大白话叫:‌‌‘跟你个杂种说话,糟践话了。’‌‌“他用手指指前边说:‌‌”也许我们过一会还能看见他,这么滑的路,刹车稍微踩急一点就会侧翻,像他这种开法很容易翻车。但愿他们不要害人才好。‌‌“

过了一会,车流少了一点,他接着说:‌‌”人生下来后,男男女女的都差不多。除了先天不足的。但是在成年后差距为什么这样大呢?有的人虽然一个字不识也明事理,有的人读了一肚子书淤在肚子里成了个两脚傻逼,想想也是蛮悲哀的一件事情。‌‌“‌‌”傻逼很多时候除了自身的原因之外,还有家庭与社会的原因。这种人从小干事情不过脑子,再加上家教缺失。‌‌“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头脑,‌‌”他有一套奇特的价值观先放在这里,从来不会推已及人。如果你试图开导他,就会与他那一套奇特的价值观发生冲撞。他就会开启鼻子下面一种姑且可以称作是嘴的东西攻击你。‌‌“

我说,王小波说过有一种是扛着粪勺子战斗的人,打不死你他臭死你。他笑笑说,‌‌”是的,所以对这样的人你不要试图开导他。我惯用的方法是赞美他们!骂得好!你真牛逼!你是纯爷们!——你好民族哦————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哇——你懂太多了——我好崇拜你哦!半本论语治天下——中流砥柱——国粹——你好好哦——-慢着!‌‌“这时我们看见路边的沟里,有一辆车四脚朝天翻在那里。正是刚才疾速超过去的那辆车。马路边几个人搀扶着,一身泥水。伸出手想拦车。他把车速减慢一点,小心绕过他们说:‌‌”哇——你真牛逼!‌‌“我回头从倒后镜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在风雪中慢慢地小起来。我说看来他们摔得不轻,车都瘪成那样了。我那个朋友说,我奶奶就告诉我一句话叫:‌‌”宁跟聪明人吵架,不跟糊涂蛋说话‌‌“。你跟聪明人吵一架,把一个事情弄明白了。这得占多大便宜?从傻逼身上能学到什么东西?你看日本车上经常贴个‌‌”熊出没注意!‌‌“我看哪天我弄个车贴,上面写‌‌”傻逼出没注意‌‌“。

他说我最心疼那些试图教化傻逼的人。我真的很敬佩他们,我自己是做不到。鲁迅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就是说这个事情的:‌‌”你修中山陵,自修自承当,叫人叫不去,自己顶石坟。‌‌“教化傻逼的结果是‌‌”叫人叫不去,自己顶石坟‌‌“。傻逼的头脑跟正常人不一样,发育得晚,成熟得早。比如说正常人还能接受新的知识和概念的时候,他脑袋就长合缝了。他看到有一点与他概念里的对不上,马上就跳将起来。比被马蜂虿了反应还严重。比如大家看了一篇文章或者电影,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各人花各人钱,各人买人票,各人说各人看法。喜欢的你就多看几场,不喜欢少看或者不看。傻逼不一样,他非逼着你同意他的观念。如果你不同意,他就揪住你问候你祖宗八代。怀疑你的受教育程度,审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难道色盲吗?举而不坚坚而不久吗?长得丑就不要看书、看电影了。甚至用心险恶地问你是不是国外敌对势力派来的?对于这样的人你拿他没招。应战吧!胜之不武。不应战吧,他跟在你后面像条疯狗一样狂吠。

‌‌”是很令人头痛呀!‌‌“我说,‌‌”我写文章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想到你做生意的也一样。‌‌“他说这种人哪里都有,古今一般同。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像我们现在年轻力壮还好。怕就怕到老也变成我们现在憎恨的那种傻逼,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在傻逼这个名称上还加上一个‌‌”老‌‌“字,让人情何以堪啊。他说老高我给你一个任务,到我自己变成傻逼的时候,你给我写一个条幅,上面就写五个字——‌‌”你是个傻逼‌‌“,我好警醒一下自己,少犯点错误。我大笑说;‌‌”你知道写这个的时候,还不是个傻逼。‌‌“我接着说,到你真成了傻逼的时候,我就用你今天这一招来对付你。我赞美你,照死了——赞美你!

‌‌”千万别啊!‌‌“他说,你说这人够多坏。以前有两个举子到‌‌”太庙‌‌“,为上面写的是‌‌”太‌‌“还是‌‌”大‌‌“字起了争论。就打起赌来,谁认错了给对方一两银子。他们就近找到一先生评理。先生说,是‌‌”大‌‌“字。赢了的人欢喜飞扬而去。输了的越想越气闷,回来与先生说理。先生道,你不过是输了一两银子,却叫他一辈子认不得个‌‌”太‌”字。

对于我朋友对付傻逼这种办法,我学到如今,也只学到消极的一种。什么时候我能学会赞美傻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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