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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扉客触动了什么?

石扉客在人大新闻学院座谈会上的发言,引起了一点点涟漪。这位湖南出来的调查记者,对学院派讲了一番很不好听的话,就像皇帝新装里那个小孩,说大多数新闻教授们像个鸵鸟一样狗苟蝇营,对业界缺乏共识,对蒙难的记者少有支援,袖手旁观。

很难想象石扉客在京城的讲坛上,讲这些违和的话需要多少决心。以他的脾气,大概讲还是要讲的,但一定也鼓了一点勇气吧。他讲的这番话,很能体现一个在南方浸染的传媒人客居京城时的体现,四周都是权威,你却怀揣着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四处打听。

接下来的反应是可以料想的。学院中能够在公共发言上有些底气的,就出来中和这番批评,比如教评论的马少华老师,客客气气,在学界与业界当中左右为难,评也不是,议也不是。更多的学院中人,只怕是不屑的心态更重:反驳石扉客不是给他长脸吗?

而所谓的业界人士,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大多数是早已习惯了,甚至莫名惊诧:还有新闻学界?还有迫害记者这回事?另有一些不忿的同业,也都认为石扉客所论不合时宜,图森破。还有号召业界自强的,以为造成压迫的不是外人,而是内人云云。

说到底,石扉客那番不算石破惊天的批评,无非是点到了两个阵营的虚弱与傲慢上。其实,它们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无非就是勇敢的犬儒主义。很多人都在道德上批判犬儒,但很少给它以“同情”:在这么个时代阶段,维持犬儒是一件多么勇敢的事情。

我不赞同很多人讲的,学院与传媒就该泾渭分明。两个本该是上下游的领域,现在成了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很不正常的,而且特别没有是非感。即使传媒再不看,学院再怎么向意识形态的奴隶靠拢,这都不该是它们应该有的关系。不屑、讥讽与是非还是不一样。

如果跳开大陆的这个看似纠缠不清的关系,去看看台湾或香港的媒体,以及它们一直在做的媒体改革运动,就大概知道这边缺了什么。单单以不正常的现实,去衡量一个同样不正常的现象,最后大家都会失去平衡,不说万劫不复,起码连石扉客都驳不倒。

一个总体印象是,台湾、香港与大陆最近数年的媒体变局中,港台新媒体机构的产生,往往对应于精确的问题意识,而且在传媒旧格局之外创造新局面,并且多是由传媒人自发推动。大陆这边,传媒类型的进化几乎停止,从价值观上来说,是终结了的。

在港台新创传媒中,新闻学院与传媒人士的结合相当自然,非常融洽。他们感到有社会问题需要传媒势力,就合作创造,学院的提供自己的知识,业界的以自己的优势参与。遇到什么问题,也都能站到一起面对。没有人认为不应该这样,它那么自然而然。

大陆的传媒进化,始于市场化媒体,也随着市场化媒体的倒掉而倒掉。现今的大陆传媒,但凡新创的,大多数是大的技术公司在推动,而且多数是平台性质的——这样导致传媒价值观很容易被消解——大陆的媒体改造,层面越来越低,即使这样也逐渐停顿。

一个逐渐停滞的传媒生命体,对新闻学院的需求是很低的,也会加重新闻学院的内部殖民化,比如更多地向意识形态归顺,更深地进入学术的建制化,开创出一个无需对业界负责的学院生态。而停顿的媒体改造,在一个低水准上进行微量重复建设,也形成了闭环。

曾经在一个包括记者与学院高阶管理者的群里,目睹过这种长期因为低需求而造成的冲突。对于记者个人的苦难,有学院官僚一方面表示同情之理解,一方面暗示记者在这种苦难笼罩下形成了病态人格,需要治疗。石扉客讲出那番话,少不得也会被诊断为“得治”。

弱者寻求意义。唯有深刻认知了现状、并且深刻地丧失了能力的犬儒性格才能应付下来,才能过好这一生。石扉客两岸三地见得多了,少不得艳羡港台的共同体媒改运动,而对身处其间的断裂表达担忧与激愤。意义仅在于,他扔了块小石头下去,证明死水也有微澜。

201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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