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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报道不是报道悲伤

没有惊慌面孔,不见悲惨细节,即便是2011年造成将近1.6万人死亡的东日本大地震的报道也如此。日本媒体忌讳煽情,用悲凉背景音乐去搭配新闻画面更是不可想象。尽管如此,日本媒体也仍经常因‌‌“报道画面过于惨烈‌‌”而遭到民众批评。

地震初期主要是预防性报道

问:能不能先跟我们介绍一下,地震报道最初的时候,日本媒体会报道哪些信息?

盐泽英一: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回避灾害。地震初期很少去报道救灾信息,主要是预防性报道,预防性的意思就是提醒民众回避第二次的灾害。电视台直播,开始即时新闻,刚刚发生了什么,什么地方发生的,附近海边的人应该马上回避,这些预防性的报道是最重要的。因为可能一分钟还有两分钟之后海啸就来了,或者还会发生再大规模的地震,应该回避到公园等比较安全的地方,需要提醒大家注意。报纸的重点则是到底事情怎么样,发生了什么样的地震,还会发生什么。

问:在做地震报道的内容上会如何取舍?会选择去报道什么,不报道什么?

盐泽英一:我们关注发生情况是什么样,还有受灾的情况怎么样,还有受灾者需要什么。他们需要什么,这个是最重要的,现在吃的东西在哪里可以拿到,还有水有没有问题,电有没有,这些生活上需要我们提供信息。

还有交通方面比较关注,如果发生大地震,地铁、火车、公共交通这个可能发生混乱,这个影响到人民的生活,所以在东京发生地震的话,媒体首先报道交通系统有多少的影响,大地震之后地铁有时候会停运,那时候我们会马上报道现在某某线的地铁停了,还有某某线的火车现在停了,新干线也暂时停了,还有飞机场现在航班停了,这样的新闻比较重要。

如果有取舍的话,对救灾人员干什么这样的消息是相对来说报道比较少。救灾人员干什么在第一期阶段不太重要。有位旅日作家说,她从来没在电视上看过任何感人的画面,有这样的,但是这个有些误会。我们的报道是有阶段的,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我们最关注的是刚刚提到的这些信息,但可能过了一个星期后,在了解全面的情况后才开始(报道)个人故事。这里有一个次序的问题。

问:如果报道过于惨烈,如何处理?

盐泽英一:我们的媒体不报道尸体还有太悲惨的画面,媒体有内部的规则,这个太痛苦,太惨了。

2011年的东日本大地震的时候,我们报道海啸破坏的情况的时候,读者(观众)有批评,这样的画面太惨,心理上很难受,不要报道啊,有这样的意见。太惨的画面有时候要考虑要不要报道,但是这个每个情况都不一定,媒体也要考虑读者(观众)的要求来调整内容。

‌‌“我们不需要煽情,我们需要了解情况、解决问题‌‌”

问:日本的媒体在报道地震的时候,给人感觉相对比较冷静,有特别注意避免煽情吗?

盐泽英一:读者要求是务实的报道,对媒体煽情、还有宣传事态的报道有反感,所以我们最重要是务实的报道。

我们报道救灾活动的时候,没有背景音乐,为什么呢?背景音乐的报道有一种煽情或宣传的色彩,比方说政府需要人民的团结呀,还有我们需要众志成城的团结精神啊,如果有这样的宣传的色彩的话,人民就有反感,所以我们回避这样的一些有导向性的报道。我们不需要故意煽情,我们需要的是了解情况,还有解决需要的问题,这个应该平静的做。

另外针对领导人的报道也比较少,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菅直人马上去现场,受到日本媒体普遍的批评,因为如果他马上去现场的话,他的访问会影响到救灾活动,那时他不应该去。有宣传色彩的活动我们不欢迎的。

问:为什么菅直人去现场会影响到救灾?

盐泽英一:菅直人去现场的时候,虽然不会特地开路之类的,但是如果他去现场的话,一定影响到现场指挥人员的工作,所以那时候媒体批评他。还有就是,他去现场有一种政治色彩,就是要给人家看,我是作为领导坐镇现场,有一种作秀的感觉,所以人家批评他的访问。我的记忆中他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去的现场,那时候他受到批评,在务实的工作中不需要这样的访问。

问:菅直人过去不该是会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吗?比如说指挥救灾,或者鼓舞灾民?

盐泽英一:菅直人去现场的时候,他的意思是我注重灾情,还有我亲自指挥救灾活动,他要给人家看看自己是领导。但老百姓觉得不需要去现场,他指挥工作可以在东京。那时候他去现场,是有一个政治扮演,就是政治作秀的感觉,去现场不是那时候最重要的事情。

‌‌“福岛50壮士‌‌”是国外缔造的英雄

问:也不太常看见日本媒体报道英雄事迹。

盐泽英一:过去的灾害的报道中很少见英雄的报道。我感觉人民也不需要这样的英雄,每个人做务实的工作就够了,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典型英雄来团结,国民也不期待这样的英雄的出现,这个也许是国民性吧。

当时处理福岛核电的50人,也不是日本媒体制造的,是国外媒体首先报道称他们是英雄。日本的媒体反而没有这样的报道,因为我们的感觉是东京电力的工作是他们的任务,他们的义务,他们不得不做,所以不是英雄的感觉。但是以后国外媒体报道福岛这50人,说他们是救日本的英雄,这个是国外缔造的英雄。

问:日本地震报道似乎已经相当专业了,不知道媒体在地震报道中还会受到什么批评吗?

盐泽英一:日本媒体也有受到批评,前年福岛核电事故时,我们的报道不太全面。我们的报道只是政府发表的内容,但是那时候政府发表的内容不太全面,他们不敢公布,不太方便也不愿意公开的消息。但是当时刚刚发生核污染的时候,媒体也不太了解全面的情况,美国的媒体说现在的核污染比较严重,但日本媒体比较慎重,为什么呢,因为日本政府公开的消息比较少,后来才慢慢知道了核污染严重。日本媒体因此受到批评:为什么日本媒体是报道政府公布的内容,不去发布自己调查的信息?

报道的信息不能过于的依靠政府发布的信息,有的时候政府不方便,不愿意报道负面消息,我们应该来自己判断,来全面报道。但是那时候我们的科学方面的知识也不够,所以我们太依靠政府的信息。所以现在我们也需要有专业核电方面的人,要培养核电方面专业的记者,应该他们来自己判断报道情况,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

问:现在有关于核电这方面的专业记者了吗?

盐泽英一:有,慢慢的每个媒体都比较注重这方面,但也还是在过程中。那时候我们知道了太依靠政府的消息最危险了,如果有专业的科学记者呢,就是可能更有独立的报道。

企业的巨额捐款不是新闻

问:媒体有自己的纪念方式吗,比如电视台停播娱乐节目这种?

盐泽英一:通常都没有。只有东日本大地震的时候,电视台停播了两个月左右的广告,有作为媒体表示哀悼的意思,这样非常的时候,打广告是不好的,所以媒体都停播广告。还有今年3月11日大地震两周年的时候,日本的《读卖新闻》上也没有广告,这个也是表示哀悼的一种形式吧。

因为东日本大地震规模特别大,所以电视台有这样特殊的方式,但是一般都没有的。至于是否停播娱乐节目,可能比较少。

问:日本媒体是如何去报道企业和个人的捐赠事迹的?

盐泽英一:发生大地震的时候电视台也呼吁捐款活动,但是我们不报道个人、一个特定公司的捐款数。因为这个有一种企业的宣传色彩,日本电视上我没有看过这样信息。但是有重要捐款活动,所以电视台说老百姓要捐款的话,联系某某个地址,联系某某个电话,直接捐款什么什么的,有这样的呼吁。

问:您觉得这个不算是新闻吗,比如几千万这样一个巨大的捐款数额?

盐泽英一:可能成为一个小消息,但是不太大的新闻。日本人的感觉,捐款应该是后面做的事情,也不是应该给人家看的事情,这个也许一种日本人的传统。这个是跟我们日本的国民性有关的。

问:直升机在日本的地震报道中很常见,中国的媒体人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媒体怎么会有这么奢侈的资源?

盐泽英一:哦,我们没有这个奢侈的感觉,这个媒体花自己的钱,使用直升机现场的报道,我们有这个需要,没有奢侈的感觉。当然,如果媒体在使用直升机时给救灾活动造成影响,那就不好。日本规模较大的媒体,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都有自己的航空部门,有自己的飞机。共同社的飞机不是自己的,但我们有合作的航空公司提供专机。

直升机几乎会每天使用,比方说东京发生大规模的交通事故,高速公路十辆车撞到了,死了十个人,我们就用直升机从上空摄像机,拍照片。还有今天天气好了,全东京天晴了,那就用直升机拍东京的全貌啊,差不多每天用的,所以直升机是我们的工作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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