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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与烟

琢磨先生:这篇文章节选自《寻路中国》,是美国人何伟驾车漫游中国大陆的经历。他笔下的人物是我们身边熟悉的普通人,说的事也是我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但通过何伟的眼睛,这些人突然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故事也变得五味杂陈,似乎他比我们了解我们自己。何伟用简单而又平实的语言,探索和叙述他看到我们生活许久的世界,给我提供新的视角和重新思考,这点已经让我们心存敬意。


对中国的男人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像香烟那样有抓住‌‌“关系‌‌”这个东西的神韵。

香烟是一种信号灯——在一个很多东西都不需要言说的世界里,跟香烟有关的任何手势都代表着某种东西。你此时敬烟,便会彼时收烟,一敬一收这个过程就建立起了某种层次的沟通和交往。

有时候,没有敬烟和收烟代表着彼此之间有隔阂。城市人跟农民无话可说,因此很自然地不会收下农民敬过来的香烟。即便是两个生意人之间,其中一个为了体现出优势,尤其是他如果带了更好牌子的香烟,也会拒绝对方递过来的香烟。总的来算,中国生产的香烟品牌超过了四百种,每一种香烟都有自己的身份特征和象征意义。

在北京周边,农民们抽的是白盒的红梅。一般的城里人口袋里可能装的是红塔山。中产的创业者喜欢中南海这个牌子。带点洋味儿的生意人喜欢炫耀手中的三五牌香烟。暴发户喜欢把中华香烟当成大米一样拿在手里把玩。熊猫是最珍贵的物种,也是邓小平最钟爱的牌子,政府配额制使得它难以寻觅,一盒就要一百多块钱。如果你手里拿的是熊猫牌香烟,那你多半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大多数人并不担心香烟会给他们的身体带来危害。在南方的温州市,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生意人,他把抽烟当成是职业中的一个步骤。我问他会不会戒烟,他像看一个疯子那样看着我。‌‌“不会!‌‌”他说,‌‌“我知道,这对身体不好,但我很年轻,感觉不到他产生的作用。况且,这对我的生意很重要。如果要跟某人拉上关系,那就得请他出去吃饭,就要跟他一起抽烟喝酒。‌‌”

魏子淇(北京怀柔农民)在城里和乡下,换着不同牌子的香烟。在农村,他抽的白盒的红梅,价值不到三块五。到了怀柔,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农民变得尤为重要,他一定要带上价格更贵一些的黄盒或者红盒。有时候,有钱的游客在招待所住过之后,会拉下一两盒高档香烟。魏子淇会把这些香烟储存起来,以便在重要的生意场合派上用场。

魏子淇要抽掉一包多香烟。他知道这对他的身体不好,有好几次都试过把烟戒掉。但身份地位比尼古丁还容易让人上瘾。他曾经给我讲过他最近一次进城的故事。‌‌“我跟认识的一帮怀柔人一起吃饭,‌‌”他说,‌‌“有几个是政府官员,有些是其他村的党员。我带来一盒中华烟,这也是一个客户留给我的。拿得出这种烟,让我感觉很爽。桌子上有人带了红塔山,有人带了三五牌,只有我带的这个牌子价钱最贵。‌‌”

‌‌“那都是很重要的客人,‌‌”他接着说,对自己的回忆满意地笑了起来。‌‌“可以说,每个人可能都派的上用场。我在考虑给招待所按一个太阳能热水器,政府刚好有个项目,就是拿钱给农村做这种事情的。席上有一个人就是负责这个项目的。所以,我完全有可能免费安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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