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香港城邦革命

香港是中国民主治理和地方民主治理的一盏希望明灯。

香港一股强大的本土革命冲动

早在三年前,一位香港的年轻学者就向我推荐陈云的《香港城邦论》,并预言一股强大的本土革命冲动正在香港暗涌。今天持续两个月的香港“占中运动”证实了陈云和我的朋友的先见之明。

香港与北京的冲突大爆发当然是由许多具体的事件和诉求互动而成,但如果我们从长程的大历史观之,这种冲突完全是由一对古老的政治逻辑先定的,而且它只是两千年城市革命史的一个环节。

二十五年前为了完成我的研究生学位,我在复旦大学做了一篇硕士论文:《城市革命与西方民主制》。我注意到西方民主史上一个有意思的规律:每一次大规模的城市勃兴,都会跟随着民主体制的突变。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城邦革命造就了雅典的直接民主制,后来的罗马城邦运动建立了罗马共和国。一千多年以后,大约十五世纪前后,以威尼斯为代表的地中海商业城市的兴起和后来北欧汉撒同盟的出现,宣布中世纪的终结和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大革命的到来。荷、英、美、法的城市市民革命创立了现代代议民主制。到十九世纪西方工业化产业大城市的扩展,又推动了争取普选权的运动,选举真正成为程序性民主的核心。

今天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国际大都市正在弥补民族国家在治理上的捉襟见肘,塑造出一个全球化、民主化的全球治理模式。用我校(CUNY Graduate Center)著名教授本杰明‧巴伯在《如果市长统治世界》里的话来说,“城市在地方和全球范围为民主治理提供了真正的希望”。

香港作为世界上居于领导地位的一个国际大都市、作为珠江成长三角洲的龙头,也正是中国民主治理和地方民主治理的一盏希望明灯。

皇城北京与都市上海的较量

不是说城市就一定培育民主希望和未来。马克斯‧韦伯曾说过“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中国在几千年以前就已建立过长安、洛阳等世界最辉煌的大都市,今天的北京也列在世界十大都市之列。但是,北京的空气不仅无法使人自由,它的政治雾霾足以使人窒息。因为北京和香港体现了不同的城市精神,显示出不同的城市功能,所以出现冲突。

马克思、韦伯、魏特夫都曾注意到,西方的城市首先是因为商业集市而出现的,而中国的城市更多是皇权政治所在地、行政控制中心、军事重镇等。中国的都市缺少一个活跃的商业社会和中产阶级,公民社会就无从谈起。占据霸权地位的是专制皇权、层层的官僚机构和为他们服务的官营工商业。没有形成独立的资本力量,没有摆脱专制王权和官僚政治的控制,就不可能发育出公民社会。所以,巴林顿‧摩尔在《专制与民主的社会起源》一书中断定:“没有布尔乔亚,就没有民主”。

在中国的所有大都市中,如果以一九四九年中共夺权年为分界,在此之前,上海是中国最具有布尔乔亚气息的都市。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以江泽民为首的“上海帮”带给中国的洋气还是要比其他所有的中共领导要多一些。在此之后,香港取代上海,成为中国版图上最有自由气息的商业城市。当中共新党魁“习大大”(“大大的坏”)热衷于把中国人带回窑洞时,吃包子的土气和喝拉铁的洋气在“一国两制”的包办婚姻中,自然会闹出别扭。

北京皇城与上海的较量在五十年代很快搞定。就连青红帮的头头黄金荣最后都不得不服服贴贴、出门扫地,抱着扫帚头孤苦伶仃死在他曾呼风唤雨过的昔日“十里洋场”街头。上海被美国学者称为“打开近代中国的钥匙”,成为中共建立封闭社会后关上的最后一扇门。香港作为中共法权治外的一个英国殖民地,成为封闭的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桥梁,也因此存活和兴旺起来。

警惕“东方水利专制主义”

但无论是上海,还是香港,尽管在近代资本主义史上发展出了不同于京城内地专制官僚控制的亚细亚城市特征,也还主要体现的是买办资本主义,所以表现出对东方全权政权和西方金融资本的双重高度依赖,本土资本、本土意识和地方自治都未取得决定性优势。香港的工商界被红色资本家掌控,他们热衷于与中国权力寡头勾兑以获得牙慧,势必成为没有脊梁的群体。香港内力的孱弱导致港中冲突的胶着状态。用印度圣人室利‧罗摩克里希那的比喻来说,中共新教主习近平色厉内荏,像是一条已丧失前辈强大毒性的青蛇,紧紧咬住香港,而香港市民又像顽固的牛蛙,死不从命。结果,青蛇与牛蛙形成互为折磨的困境。

摆脱港中目前的困境,可以有两个办法:一是中国国内和海外的力量能做出实实在在的事来,打蛇打击三寸,让中共放弃彻底吞并香港、扼杀自由法治的意志;二是香港人能继续扩大“占中”努力,上升到“城邦革命”的水平,捍卫残存的自由、扩大更多的自治。陈云在他的《香港城邦论》中指出,香港必须争取成为“以城市为核心范围的自治体”,通过提升城邦开放共融的精神、多元主义、市民的政治文化参与和强化中西交流互动,捍卫香港的本土文化和利益。但陈云似乎没有意识到,在青蛙还未嬗变为王子时,“放弃民主中国、保卫香港城邦”只会是得其一,不得其二。

香港本土主义显然在动员民众参与、争取民主自由过程中有积极意义,但如果因为有了它,香港人把自己变成井底之蛙,奉行“井水不犯河水”的哲学,也因此期盼大河不会洪水滔滔,那就只会落得“温水煮青蛙”的结局。魏特夫在半个多世纪前就明确指出,“东方水利专制主义”的全面实现必定是绝对权力、全权控制、全面恐怖、全部服从和完全孤独。

北京上演和导演了半个多世纪的屠城悲剧系列,中国人就像是电视机前的观众,甚至就是鲁迅笔下描绘的一百年前的华老栓和围观女杰秋瑾被杀头的那群人:“颈项都伸得很长,彷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一九八九年中共血洗长安街、天安门绝非空前绝后,它只是中共暴政系列的一集。新一集的序奏已在香港开场。香港人、中国人,世界上所有的华人,我们有智慧和勇气不做屠刀下伸得长长的脖子吗?我们能够“保卫香港城邦、建立中国民主”吗?我们还会选择坐在CCTV前,让六十多年的专制悲剧、两千多年的东方专制主义和全权政治继续推出下一集吗?

《动向》2014年12月号

栏目: 
首页重点发表: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