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四个月原油价格急剧下跌，并没有什么意外之处，也许只是跌势来的时间有些出乎意料。
推动油价下跌的基本面因素至少两年前就明显出现了：在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以外，页岩油供应增加；重视环境保护和开发替代能源，导致原油需求增长缓慢。
“如果美国的页岩油革命能经久不衰，并成功地向其它国家出口，则2015-16年前OPEC不可避免地要减产或者降价，以刺激需求和预先阻止更多的投资，”我在去年就写道。(“沙特必须决定如何应对页岩油”，2013年5月31日)
“油价大幅上涨，意味着沙特将面临页岩油的强烈竞争，”甚至更早的时候我这样写道。(“沙特对油市的主导地位将在2020年前减弱”，2012年12月12日)
“令问题更加复杂的是，由于各国采取环保措施，现在预计的原油需求增速要比几年前设想的慢得多。”
但每桶100美元以上的油价难以维持，这点显而易见。美国北达科他州矿产资源部门与能源资料协会(EIA)每月公布的报告，凸显页岩油产量迅猛增长的势头。
从需求方面来看，美国每日油品消费量仍比2005年低200万桶以上，如果把人口与经济产出增长因素考虑在内，则降幅很可能高达300万或400万桶。(“提高能效对美国能源革命的影响远大于页岩气”，2014年9月29日)
加州大学石油经济学家James Hamilton指出，发达国家2012年底的石油日消费量，要比2005年用简单外推法得出的预测值低800万桶。(“石油需求日益萎缩，市场开始为价格担忧”，2014年9月29日)
高于100美元的油价难以保持，因为这样的高价格会鼓励过多的新供应进入市场，同时压制需求。
**供应过剩的实情**
最近三年来，初步显现的供需失衡，被一连串干扰供应的一次性事件所掩盖。这些事件从市场中移除大量原油，足以抵消页岩油产量增长的影响。
美国制裁伊朗，加上利比亚、南苏丹、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内战或动乱，都帮助隐藏了油市根本上供应过剩的程度。
正如能源资料协会(EIA)反复指出的那样，这些地区供应中断导致的产量减少，基本上正好抵消了美国页岩油产量的增长。
油价何时修正一直是个未知数。布兰特原油价格自6月以来已经跌逾25%。
我认为修正会稍晚到来，从2015年开始，届时竞争性供应增长和需求迟滞的压力，将真正压缩沙特及OPEC其他成员国的市场份额。
但油价下滑是由利比亚石油出口回升引起，这点应该在意料之中。据EIA数据，利比亚每日出口量从6月的20万桶增长到了9月底的90万桶。
EIA曾指出，鉴于过去两三年支撑油价高于100美元的因素只是供应中断，所以供应恢复必定会引发油价大幅修正。
**OPEC选择不多**
这种背景下，沙特和OPEC其他成员国拒绝以减产来扭转油价跌势也符合逻辑。
即便是OPEC减产到足以支撑油价升回100美元以上，也只会鼓励页岩油钻探活动增加而需求则持续低迷，让问题更加严峻。
沙特和OPEC将会以牺牲市场份额为代价，来支撑价格达到人为的高水平，在几个月最多一年之内，它们可能就需要更大幅度地减产。
在1980年代，沙特出口量从1980年的每日1，000万桶缩减到1985年的不足300万桶，OPEC总产量也从每日3，000万桶腰斩至1，600万桶。这段经历的教训就是，当OPEC外部供应强劲增长而且需求疲弱时，不论减产多少都没法支撑油价。
1980年代初，前苏联、中国、阿拉斯加和北海石油产量增长，再加上各国实施大规模节能措施，并向天然气与核能等成本更低的燃料转型，令OPEC措手不及。这些变化基本上都是对1973和1979年石油危机的延迟反应。
2010年代初期，OPEC再次陷入被动，这次是因为页岩油产量上升和大规模节能热潮(尤其是在美国)--这也是对2002-2012年间油价上涨三倍的延迟反应。
这两个时期相比出奇的雷同，说明历史即便不会百分百地重演，也肯定会有相似之处。
正如《普氏全球能源新闻》市场报导主管Jorge Montepeque喜欢提醒人们的那样：抑制高价的最好办法是高价。反之，低价也是应对低价的最佳手段。
1980年代的遭遇严重打击了沙特，当时油价下跌，同时出口又下降，可能没有比这两件事碰在一起更糟糕的了。
沙特向英国求助，希望能支撑市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据壳牌内部人士Ian Skeet后来回忆，历来支持自由市场的撒切尔(柴契尔)政府一度向北海产油国施压，让他们不要降价。
但是挪威不肯照做，沙特的算盘落空，而其他OPEC成员国也仍然不遵守产量配额。沙特最终在1985年放弃以减产支撑价格，改用净回值定价(Net Back Pricing)的办法夺回失去的市场份额，实际上就是确保购买沙特原油的炼厂能获得一定利润。
净回值定价以及由此带来的出口大增，打压油价大幅下跌，一度跌破10美元。最后的损失十分惨重，OPEC在1986年订立新规，成员国就新的配额达成一致，并且多多少少给予遵守。
**低价时期的结束**
但结束危机的并不是配额，也不是OPEC的新规。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经通胀调整的油价以及OPEC的市场份额都远低于危机前水平。沙特由于财政收入下降，预算赤字持续了近20年。
相反，是长期的低油价帮助供需逐步恢复平衡。低油价抑制新供应投资，1985年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发大型新油层，直到20年后页岩油的出现。在1990年代削减成本的腥风血雨中，有数以万计技能精湛的石油地质学家和工程师丢掉饭碗。
消费者变得自满起来。虽然在取暖和发电方面，石油从未重新夺回以前的市场份额，但在交通运输市场上，汽车变得更大、更重、功率更强，1973和1979年的痛苦被消费者遗忘。
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EPA)数据显示，美国1987年时的新汽车和轻型卡车每加仑油耗可行驶22英里，远高于1979年的15.9英里。但到了2004年，这个数字降到19.3英里。
新车平均重量从1987年的3，221磅攀升至2011年的4，127磅。引擎功率自118马力增长一倍至230马力。
从1986年到2003年，花了近20年时间才把损失的需求全部追回，从1980年代初期遗留下来的闲置产能也才全部用尽。但当这一切终于到来之时，催生下一波价格涨势的条件已经就绪。
目前的情况不像OPEC在1980和1990年代遇到的那样严重。如今油价处于不可持续的高位，但被高估的部分要小得多。供应过剩的确存在，但其中大部分都处于初始萌芽状态，而非已经实现。因此，油市应会比1986年以后的那些年更快地恢复平衡。
但是，供需失衡持续的时间越长，情况可能会变得越糟，最终所需要的修正也会越深越久。
出于这个原因，对于沙特和整体OPEC来讲唯一明智的策略，是专注于市场份额，并允许油价下降，直到非OPEC石油产出增长放缓，消费者的节能需求也不那么强烈为止。
就像19世纪垄断企业标准石油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亨利•弗拉格勒曾经可能说过的那样，石油市场免不了又要好好出出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