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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遭遇“石油诅咒”

普京在亚欧峰会上语出惊人,声称如果油价徘徊在每桶80美元,那么全球经济将会受难,低油价不符合任何大玩家的利益,这个价格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美国的原油生产可能会出现崩溃。普京大帝终归有帝王的大气魄,油价在四个月之间暴跌25%,从110多美元跌倒80多美元,究竟不符合谁的利益呢?当然首先是石油生产国和出口国,首当其冲的就是俄罗斯。油价下跌会让全球经济崩溃?普京言重了。不符合大玩家的利益,一厢情愿了。油价暴跌意味着大宗商品周期的终结,依靠卖资源就可以指点江山的日子可以告一段落了。普京的雄心壮志最终还是跌入了沼泽,油价暴跌就是一块沼泽地,俄罗斯的军备重整计划、基础设施建设,甚至国民福利都会大打折扣。

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低油价就是普京头上的诅咒,现在是普京妥协的时候了。

毫无疑问,乌克兰危机将普京推上了全球政治的风口浪尖,尤其是吞并克里米亚让普京一时之间成为全球政治的玩家,倾慕者比比皆是。而欧美不断加码的经济制裁虽然没有让普京屈服,但是却让他身后的那辆破车暴露在世人面前。俄罗斯的经济就是那辆年久失修的破车,根本无法配合普京的帝国宏图。最近油价的暴跌成为压服普京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欧亚峰会期间,普京事实上在乌克兰问题上做出了不小的让步。无论与默克尔还是其他欧盟国家领导人会晤,普京都希望落实上个月签署的明斯克停火协议,承认乌克兰政府对乌东地区的控制权。当然在危机的起因上,普京还是有自己的见解,但同意与欧洲国家一起监督停火协议的执行。在亚欧峰会之前,普京已经下令将俄乌边境的军队撤回兵营,这也表明“两周攻入基辅”的威慑也撤回了。另外,普京向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表示,他不想在乌克兰制造一个类似德涅斯特河沿岸的僵持状况,这与此前作出的要保护俄语公民的承诺大异其趣。

普京在前往欧亚峰会之前访问了塞尔维亚,并接受了塞尔维亚总统颁发的勋章,由于塞尔维亚的阅兵式而推迟了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会晤。这种安排看上去很有意思,普京访问塞尔维亚以抗议欧美在1999年发动的科索沃战争,大抵也是提醒欧洲人,当年他们也干过干涉内政的事情。而因为塞尔维亚的阅兵式让默克尔苦等4个多小时,是普京的傲慢还是身不由己呢?个中原因只有普京自己知道。对于普京来说,欧美的经济制裁已经让俄罗斯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即便他在欧亚峰会上还是那样有豪气地为全球经济、为美国原油生产操心,但外人都知道普京大帝这次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国际油价下跌是一场阴谋吗?俄罗斯人当然会这么认为,否则普京也不会以警告的形式来请求油价恢复了。当下这种情景让人们联想到1980年代中期的那次油价暴跌,1986年的苏联遭遇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和国际油价的暴跌,经济陷入了空前的危机,因此,至今俄罗斯人依然认为,里根和沙特联手压低油价,让苏联陷入了泥潭之中。这一次,到底是美国与沙特再度联手,还是美国自己呢?毕竟美国即将成为全球最大的能源生产国,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实现能源自给。美国跻身能源生产大国,使之有了更大的能源定价能力,纽约的西德克萨斯原油期货价格已经超越伦敦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的影响力。至于沙特,恐怕也是参与者,沙特表示能够承受两年的低油价,沙特的预算平衡基础建立在80美元以上,因此,沙特比俄罗斯更能扛住这轮低油价的打压。若油价暴跌只是美国和沙特在搞鬼,那只要两国进行限产就可以了,尤其是沙特。

国际油价的涨跌并不仅仅取决于供需平衡,由于油价是以美元计价的,当强势美元来临的时候,油价自然承压,已故美国金融学家麦金农已经论证,即便1973年的油价暴涨也不仅仅是因为中东国家的石油禁运,更主要的是1971年之后美元进入贬值通道。而现在美元进入上升阶段,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在明年将会结束,美元利率将会上升,美元与石油之间的比价也会相应变化。强势美元、供大于求以及全球经济复苏缓慢都加速了大宗商品价格的下跌。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对大宗商品的强烈需求刺激了原材料价格的上涨,原油价格在2008年一度逼近150美元,着实让资源型国家享受了一场盛宴。

然而,石油价格也是一场高风险的游戏,美国能源问题专家迈克尔•伊科诺米迪斯说,油价在90-100美元的时候,普京是1000镑的大猩猩,而等油价到了60美元,他就成了猴子。80美元就让很多资源型国家现了原形:石油诅咒。有石油卖,不是好事吗?的确如此,但是价格有高有低,就像季节变化一样,夏天的狂欢并不意味着冬天还能继续。看看现在石油输出国家有几个建立了完备的工业体系,更不用说生产苹果手机这样的高科技商品了。人性都是贪婪且懒惰的,高油价会让这些国家放弃发展自己的工业和农业,而是选择进口各种商品,老百姓是这样,政府也是如此。卖油赚钱太容易了,财政收入不是来自税收,而是来自高油价的红利。最终,国家会变成一个租金国家,公民与政府的关系也会发生扭曲,不是公民养政府,而是政府恩赐于公民,这其实是国家的退化。梅德韦杰夫当总统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呼吁甚至鼓吹“现代化”,要在莫斯科郊外建硅谷,普京“帽子戏法”之后,已经没有人再提这事儿了。专心卖油的俄罗斯经济愈发畸形,而能源的国有化则使少数权贵成为富豪,能源也成为普京手中的权杖,不仅稳定了国内的支持率,也成为国际博弈的筹码。

自石油成为现代工业的血液之后,这种商品就成了国际政治的元素。进入新世纪之后,能源的政治色彩更浓了,高油价让普京、查韦斯等国领导人可以与美国公开叫板。而新兴市场国家的工业化、城镇化则支撑了高油价,关于“最后一桶油”的说法也夯实了高油价的心理基础。能源价格翻番也是经常的事情,因此,它不是现实供需关系的反应,毋宁说是对未来前景的判定以及资本市场的风向标。油价的升降带来了国际财富的转移,高油价其实是能源进口国和消费国向能源生产国和输出国进行补贴,俄罗斯、沙特等国犹如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寄生虫,油价太高也会让宿主受不了,只有两者达到平衡状态才好。高油价给产油国带来的问题是,过惯奢侈的生活了,就不想再回到从前了。每个国家的财政平衡都需要比较高的油价来支撑。

俄罗斯未来要实现财政平衡,油价需要保持在100美元的高位上,普京的帝国雄心系于油价一端。单一的经济结构大大降低了俄罗斯抗风险的能力。欧美自7月以来连续两轮经济制裁击中了俄罗斯经济的要害,能源企业不但得不到技术支撑,而且也不能到欧美资本市场融资,俄罗斯石油公司早就呼吁政府出手相救了,普京也希望中国的石油公司开发西伯利亚的石油资源,若不是出现资金困境,普京也不会对中国石油公司如此殷勤。为了维持财政收入,俄罗斯需要不断增加石油产量,制裁无疑打击了其生产能力,而油价下跌则雪上加霜。

收入降低,经济风险加大,资本外流严重,卢布也陷入了暴跌的状态。虽然俄罗斯央行多次出手救市,但是卢布的颓势依然没有逆转。普京在欧亚峰会上还嘴硬: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和黄金储备可以维持卢布稳定。俄罗斯的外债总量已经远远超过外汇储备,一年内要偿还的债务超过1300亿美元,而外汇储备缩水500多亿美元。俄罗斯愿意耗尽外汇储备来稳定卢布吗?至少央行官员没有这样的表态。货币金融领域,俄罗斯依然是个依附型国家,没有独立的结算系统,万事达和维萨对俄罗斯的制裁让不少银行很为难,俄罗斯天然气银行发行银联卡也算是一种风险规避,但也是不得已为之。转向中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对普京来说,油价暴跌以及日益逼近的债务难题可能会影响他在国内的权力基础。地缘政治的激情不能取代柴米油盐,纵使俄罗斯民众愿意与普京一起扛住制裁的压力,但是不断升高的CPI,以及可能会被削减的福利会让民众感觉到痛。吞并克里米亚让普京的支持率扶摇直上,不错,俄罗斯人喜欢强势的普京,也享受扬眉吐气的感觉,但是俄罗斯人的生活和收入严重依赖于国际市场,依赖于油气出口。油价暴跌,意味着普京掌权以来的音乐会要停止了。对于俄罗斯来讲,油价暴涨带来滚滚财源,世界为俄罗斯“捐钱”;油价暴跌意味着荷包缩水。对全球经济来说,能源只是其中一块而非全部。石油进口国会从低油价中获益,减少能源的支出,这相当于一次减税,总体规模可能会达到1万亿美元,难道这不是好事吗?从经济增长的角度来说,油价下跌可能会进一步压低一些国家的CPI,增加紧缩的风险。问题的关键是,紧缩才能体现人才、技术、制度的优势,才会迫使人们去发明创造,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相反,若一直处于大宗商品的狂欢中,卖茶叶蛋的比搞核弹的更牛,那技术怎么进步呢?

全球经济不会因低油价而崩溃,而美国也未必愿意一直低油价,因为油价下跌会压缩美国页岩生产的利润和热情,毕竟美国也是能源生产大国嘛。面对“石油诅咒”,普京不能寄希望美国,就像孙悟空不能把怨气撒到念咒语的唐僧身上,而是应该反省下为什么会被戴上那个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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