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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香港记者的经历

我下午5 点半(编者注:当日是9 月28 日)抵达湾仔,没有带任何装备,我不信警察会在大白天投催泪弹。况且我在数月之前采访过警察高层,他们甚至是我的独家信源,那次他们告诉我不会轻易使用催泪弹,那气体会进入中环的购物商场的中央空调了,很难清洗。可是当我抵达湾仔的时候,警方已经投了三次
催泪弹下去。

大批的人聚集在警察总部门口,嘘声和咆哮声四起,声浪里都是谴责警方的口号:可耻!可耻!从四面八方发出来。走到门口,我看到有人哭着对警察咆哮,你们怎么可以对手无寸铁的市民投催泪弹,你们有没有良心!一旁的人就会集体喊:冷静点、冷静点。这个声音绝对是盖过对着警察表达愤怒的人群的。当时心里真是感慨,秩序是香港人自发建立的。

四五个警车扶着警察总部的铁门,没有回应,里面停满了中型警车。5 分钟后,人群散开,继续往金钟进发。

我跟着人群走着,这里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大部分人的装备是毛巾、口罩、保鲜膜包着眼睛、穿着雨衣,因为催泪弹的气体粘在皮肤上,皮肤也会有灼烧感。有的带摩托车的头盔,有的自备防毒面具。全是人头的马路和高架桥上,咆哮声此起彼伏,后面的人没人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声浪确实也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

路边会有从前方中了催泪弹气体的市民走回来,瘫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脸通红,在用矿泉水洗眼睛。讲述前面警方已经疯了,不停的扔催泪弹。前去的市民当心。

人们听完继续前进,不知道这勇气是不是来自于他们对自己装备的自信。

走入金钟一带,人群更加密集。每个人都在吼叫。声浪一阵有一阵。要从主马路翻越到一旁的行人道需要翻过一个将近一米高的石墩。大家踩在铺好的几个塑料路障上翻越进去,行人道还设了一层铁马,差不多也是一米,结果是带着防毒面具的警察扶着我,帮我翻进去的。他说:小心点。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隔着厚厚的防毒面具,连眼睛都看不见。

随后我掏出记者证要进添马公园,一个被封锁的政府总部后花园,里面是占中发起人的主台。拿着记者证一路畅通无阻,真是感谢这个新闻自由的地方。占中三子(发起人)被围困在里面,长毛(立法会议员梁国雄)说:我们这里早就被废了,人群进不来,警察也不来管你。主席台的音响已经被音响公司拿走,公司的人说:我们不想公民抗命。我问发起人陈建民,你们为什么自己不准备音响设备,他说准备了也是会被充公的,一套几百万。

添马公园算最安静和平和的地方,外面马路的掌声、吼叫都因为离的远,声音有些闷。这里的几个组织者是学民思潮的人员,他们是中学生,中学生啊,拿着大声公(喇叭)对里面的人喊:如果你有战斗力的话,前去添美道支援,如果你已经中了几次催泪弹,请留守添马公园。

在添马公园里堆满了物资,矿泉水、生理盐水、饼干、香蕉、苹果等。有人主动上来给我递口罩和保鲜膜。那一刻我真的感到非常温暖。

又投催泪弹了,这时候我呆在主席台这边,这些人面对这一堆媒体架起来的摄像头。朱耀明(占中发起人之一)把塑料袋套在头上闭眼,冯检基(议员)整个脸非常扭曲的眉眼紧锁,戴耀廷拿着毛巾捂住嘴巴观察周围人,那时候我只带了个口罩,催泪弹被风吹过来的感受是先闻到刺鼻的气味,后来眼睛就不行了,刺痛的要死,我闭着眼蹲在那里。感觉太强烈了,我只能离开主席台,往海边跑,希望远离气体。

不过经此一役后,我算是经过催泪弹历练了,没有之前听到催泪弹就闻之色变,那么慌神。

同事梦遥给我打了电话,说中环开始投催泪弹,警察都拿着长枪。我离开金钟的时候,在天桥上,一排警察已经累的趴在那里,桥下的市民还在咆哮。

赶到中环,夏殻道那边警民在对峙,两边的人群被警察隔开了条马路,所有人都要求开路,警察在这里投了好几次催泪弹。一排人挎着枪。我走到最前面,踩到一跟木桩踉跄了下,带着枪的警察过来扶了我一下,我顺口说了句:唔该嗮(谢谢),然后就端起照相机对着他们拍照。

走到后方,突然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往回跑,就有人群跟着往回跑,大家以为前面又投催泪弹了。发现没有又走回去。

对峙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也没有散去,这里不是那一年的现场。香港人在集会中所体现的高素质,互相帮助高到让每个在现场的人都极为感动,路上随处可见急救的招牌,随处有人散发保鲜膜和口罩,送矿泉水和饼干,虽然有小规模的推撞,但是非常零星。

朋友刘予涵在微信上:香港有一点比北京好,示威者和平乱者都是本地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应该不会有悲剧发生。民众应该冷静下来相信警察,如果出现暴民,警察请恪守枪口抬高一寸原则,这是你们最后的温柔。

眼下,占中还在继续,警方没有开枪,解放军也没有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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