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韩信,恩仇之间见度量

——史记纵谈之三十二

韩信

人的一生,富贵贫贱都有可能出现。一般地说,由贫贱入富贵已是不易,由富贵转贫贱则更难。骤得富贵者,往往举止乖张,不知所措。几起几落之人,有的可能会在识得人生的悲欢离合、沉浮穷通之后,变得豁达和善良,也有的则在历经世态炎凉、看穿了人间关系无非“利害”两字后,变得更为冷酷、孤独和不近人情。从功成名就之后对故人的态度中,大体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胸襟和气度。

韩信少时不事生产,常从人寄食,人多厌之。有一阶段,在南昌亭长家白吃了几个月,亭长老婆很不高兴。一次故意早早吃了,等韩信去时,已没有饭,韩信很气愤,从此不去了。后来一个洗衣妇看韩信可怜,给他白吃了几十天。韩信说:“我今后一定重重报答你。”洗衣妇怒道:“大丈夫自己找不着饭吃,我看你可怜才施舍,难道我指望你报答吗?”淮阴恶少也欺侮韩信,说:“他虽然长得高大,好带刀剑,但是个胆小鬼。”他们一起侮辱韩信:“你如果不怕死,用剑刺我,怕死,从我胯下钻过去。”韩信想了很久,终于从恶少胯下爬了过去。

后来,韩信发达了,被封楚王,他赏了洗衣妇千金。而给那位南昌亭长,只有一百文钱,并说:“你是一个小人,做好事不会坚持到底。”又召来了侮辱自己的恶少,让他当了中尉,负责巡城捕盗。韩信对部下说:“他是壮士。当时他侮辱我,我怎不想杀他?杀他没名气,忍受了,所以才成就了今天。”

韩信是秦末汉初的天才军事家,但在待人接物上,我觉得他有诸多不足称道处。在对待南昌亭长上就有点小孩子气。你得意之后,忘了他倒也罢了,但偏要专门寻他羞辱一番。人家给你白吃了几个月,还被骂作小人,实为不该。

李广是一代名将,在抵御匈奴的战争中,屡建奇功,人称“飞将军”。他因罪革职为平民。有一次晚上出去饮酒,回来时经过霸陵亭,霸陵尉喝醉了酒,呵斥李广,不让他通过。李广的随从说:“这是旧任李将军”。霸陵尉说:“现任的将军尚且不得犯夜行路,何况是旧任的!”勒令李广住在驿亭中。不久,匈奴犯边,汉武帝重新起用李广,派他任右北平太守。李广马上征召霸陵尉一起去前线,到了部队就斩了他。李广是员虎将,但在这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霸陵尉即使势利,但他禁止夜行,也是忠于职守的行为,怎能滥杀无辜?李广一生战功赫赫,一心想封侯,但至死没有如愿。相面先生王朔说他是因为滥杀了八百多个降卒的缘故,我看,他连霸陵尉都杀,恐怕与他有小过节的人都不会放过,如此小鸡肚肠,不得封侯,不亦宜乎。

在这点上,汉高祖刘邦就显得大度多了。刘邦为亭长时,曾到首都咸阳服徭役,同事们都送了工资的十分之三为礼,独萧何一个人送了俸禄的一半。刘邦当了皇帝之后,封萧为赞侯,又增封了萧何二千户,以补偿他当年多送的二成俸禄。当然,刘邦也有看不顺眼的人,雍齿就是一个,他曾多次羞辱刘邦。但刘邦当上皇帝后,却听从张良之言,不但不杀他,反而论功行赏封他为什方侯。这一招果然很灵,其他争功不息的部下们都安了心:“连雍齿都能封为侯,我们肯定没有问题了。”

苏秦是战国时的著名策士,凭三寸不烂之舌,纵合六国西抗强秦,身佩六国相印。当年他困厄之时,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显达之后,他们又一反故态,极尽恭顺之能事。苏秦笑问其嫂:“为什么前倨而后恭?”嫂答:“因为你现在地位高钱财多!”苏秦感叹道:“同样是我一个苏秦,富贵了则亲友敬畏我,贫贱了亲友则又轻慢我,更何况别的人。假如我当年有两顷良田,我就不会发愤,也不会佩六国相印了。”于是他散千金给自己的亲友。当年借给他百钱的人,苏秦以百金偿之。凡是以前给了他帮助的,一一报答。其中一个人没有得到好处,就找苏秦问话,苏秦说:“不是我忘了你。当年你和我一起去燕国,在易水边你再三要离开我。那个时候,我处境十分困难,非常期望你的支持。所以,我迟点报答你。”

苏秦因以口舌而位至卿相,故多有不称其为人者。但从他只报恩不报怨来看,的确非常人可比。以苏秦之智,不会不知人性之阴暗与不可移,但他一笑置之。正如世事洞明的孔子所说:“鸟兽不可与同群,我不同他们在一起又和谁在一起呢?”这才是真正的智者、明者、慧者和仁者。

以德报德易,以德报怨难。在这点上,苏秦做得比韩信、李广有气度,有胸襟,也更高明。

栏目: 
首页重点发表: 

Theme by Danetsoft and Danang Probo Sayekti inspired by Maks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