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代是在向前行吗？
以敢于涉及体制内敏感话题著称的《炎黄春秋》，上周三接到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通知，要求“转变主管、主办单位”，今后划归中国文化部下属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管辖。网上的一些讨论，让我想到不久前发表过一篇回顾媒体历程的英文评论：我们的时代是在向前行吗？
对这个宏大而抽象的问题的回答，曾经是我们这一代报人的日常功课。它不仅决定我们的工作是否有价值，也决定我们的努力是否有回报，我们的道路是否有前途。2003年底《新京报》创刊的时候，时任总编程益中在演讲中给出了不容置疑的回答：“没有什么力量能够留得住时间！……只要我们敬畏时间，我们就能够赢得历史！”
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以追求正义和自由著称的南方报业，与《光明日报》合作，实现首次跨报业跨地区的合作，而且在首都北京开疆拓土。人们在期待它给中国的言论空间带来变化，进而为政治变革添砖加瓦。程益中豪情满怀地宣告：“新京报一声嘹亮的啼哭，必将划破千年古都的宁静！”
整整十年时间过去了。今年初南方报业集团发布通告，将其持有的《新京报》49%产权转让给北京市委宣传部指定的北京市国有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该报的主管主办权正式归属北京市委宣传部。参与《新京报》创刊的一位媒体人感慨道：“新闻人十年努力付之东流。”
至于创办者程益中本人，早在2004年3月，因为他领导的《南方都市报》报道孙志刚事件和SARS疫情真相，被广州市检察院构陷涉嫌经济犯罪，遭到逮捕，离开了《南方都市报》和《新京报》的领导岗位。
从这个回顾中，我们很难得出结论说，时间是在往前走。我们曾经以为可以通过市场化这个杠杆，让宣传部门慢慢地接受一些规则，一点一点地撬动言论空间坚固的藩篱。事实证明，宣传部门这个机构以及它所代表的上级权力，没有因为中国的市场化而萌生任何规则意识。
我经历过一个类似的事件。2002年，我和几个朋友在上海创办《外滩画报》。这个新报纸和南方报业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由于一些骨干来自《南方周末》，而且希望为上海死寂的新闻空间带来一些新的变化，因此也被当地宣传部门视为“南方的人”。在打压近两年之后，宣传部门终究不能容忍，要求“不会管理”的主办者上海文艺出版社把它卖给“有管理经验”的上海文新集团。因为从一开始就被盯死，这个报纸在市场上没有什么成绩，上海文艺出版社不甘心卖，文新集团也不愿意买。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场交易的达成。在这个从市场的角度看十分荒滩的强买强卖过程中，宣传部门的粗暴肆无忌惮，没有人可能阻止。
我们仍然不肯承认时间是在倒退，生命是在白白地浪费，所以一直从各个方面寻找证据来说服自己，比如在新媒体领域坚持抗争的媒体人，很多也来自曾经令人尊敬的传统媒体并且怀抱新闻理想。我们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越来越多的民众在觉醒。但是，在这个雾霾日渐浓厚的舆论空间里，总会有人忍不住小声问：真的如此吗？
